“出发!”
华盖马车在前引路,满载着珠光宝气的贡品辎车居中,发出沉重的吱呀声。
五百玄甲精骑如两扇巨大的钢铁羽翼骤然展开,护卫在车队左右两翼。
沉重的车轮碾过冻土,密集的马蹄声汇成一片沉闷滚动的雷音。长长的队伍如同一条蜿蜒的玄色巨蟒,缓缓离开古涪军营寨,扬起漫天黄尘,向着东南方莽莽苍苍、云雾缭绕的群山,一头扎了进去,消失在蜿蜒曲折的蜀道之中。
寒风卷起枯草与沙砾,扑打着辕门。
卫钟的身影如同铁铸的雕像,久久伫立,直到那漫天烟尘彻底消散于视野尽头。
队伍艰难穿行在“鬼见愁”险峻的山脊。一侧是刀削斧劈般的千仞绝壁,怪石嶙峋;另一侧是深不见底、云雾翻涌的幽深峡谷,罡风呼啸。
狭窄的栈道仅容一车勉强通过,车轮时常卡在突兀的嶙峋石缝中,需数十军士喊着号子,肩扛手推,方能挪动半分。
凛冽的山风如冰刀,穿透甲胄缝隙,割裂着飘扬的旌旗,发出呜咽般的声响。
钱勇控马紧跟在武阳身侧,眉头拧成一个疙瘩,望着前方望不到头的险路,低声咒骂:“他娘的,这鬼地方!主公,这差事从头到尾就透着邪性!早不来晚不来,偏偏玄秦在北边磨刀霍霍、随时可能扑过来的节骨眼上,把您从古涪调开!那贾洪烈算个什么东西?末将打听过,纯粹是谢飞门下一条只会摇尾巴的狗,兵书都没读通几本!把古涪要塞交到他手里……”
他狠狠啐了一口浓痰,被狂风瞬间卷走,“刘煜这小王八蛋,分明是调虎离山,挖您的根基!”
武阳控着躁动的乌云踏雪,目光沉静地掠过脚下深谷中奔腾翻涌、仿佛择人而噬的云海,声音在呼啸的风中依旧平稳无波:“雷霆雨露,俱是王命。守土御敌,乃军人之天职,不因主将是否亲临而移易。卫钟坐镇,我信他。”
他顿了顿,目光投向东南方群山之后隐约的方向,眼中掠过一丝深邃难测的光芒:“至于龙皇城……那天下之枢,未必就不是另一处看不见刀光,却更要命的战场。”
钱勇一怔,疑惑地看向武阳刚毅的侧脸:“将军的意思是……?”
“乾元天子脚下,万国来朝。”武阳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如同冰层下的暗流,“诸侯使者云集,鱼龙混杂。魑魅魍魉,牛鬼蛇神,皆聚于此。去听听风,看看路,或许比困守古涪一隅,更能看清这天下大势的脉络。”
钱勇眼中疑虑稍减,似有所悟,但望向北方阴沉天际的目光,忧虑依旧深重。
入夜,队伍宿于山坳中一处破败的驿站。驿站年久失修,屋舍低矮昏暗,仅容特使、太监及少数军官勉强入内。大部分军士只能裹着毡毯,在寒风凛冽、四面透风的残破院墙下席地扎营,围着篝火取暖。
隔壁房间,太监尖细刻薄的抱怨声穿透薄薄的木板壁,清晰传来:
“……这穷山恶水!刁民之地!连口能下咽的热汤都像是刷锅的泔水!这些贡品要是磕了碰了,少了一星半点,杂家脖子上这几个脑袋,够那阎王爷砍几回的?嗯?”
随行的小太监唯唯诺诺的应答声细如蚊蚋。
武阳与钱勇挤在隔壁一间更小的屋子里,就着跳动的油灯昏黄光芒,沉默地啃着冰冷的硬面饼,喝着瓦罐里同样冰冷的山泉水。
“呸!什么玩意儿!”钱勇狠狠咬了一口硬得像石头的面饼,低声咒骂,唾沫星子混着饼渣。
“那没卵子的阉货躲在屋里喝热汤吃白面!兄弟们替他守着那些破箱子,喝西北风啃冻石头!什么世道!”
武阳沉默地咀嚼着干硬的食物,眼神在昏黄跳跃的灯焰映照下,明灭不定,深如寒潭。
突然!
“有贼人——!”
“护住贡车!”
凄厉的警哨声和惊恐的嘶喊如同冷水泼入滚油,瞬间打破了寒夜的死寂!紧接着便是刺耳的金铁交鸣和沉重的撞击声!
武阳与钱勇如同蓄势已久的猎豹,几乎同时从地上弹起!钱勇一脚踹开摇摇欲坠的木门,武阳的身影更快,如一道黑色闪电,已率先破门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