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器话音才落,丰氏自衙役身后现身,毫发无损。
丰氏是自己心里太害怕了,在地牢待不住了。
她看到儿子面色惨白,以为朱器受了什么折磨,想到刚刚刑室里的惨叫,她是断然不会让儿子吃这个苦的。
“是我推了朱三,他才会磕到镰刀上的,我就是气不过,若不是他,转籍的钱早就存下了。”
说到转籍,朱器脸色更白了,许是想到,他这辈子都不可能参加科举,脑膛闷着一口气,让他止不住地咳嗽起来。
“不...不关我娘的事,是我......”
朱器话还没说完,人就突然栽了下去。
丰氏连忙将人搂到怀里,看向林知夏的目光满是怨毒。
“你到底要怎么样才肯放过我们?为什么你要为朱三那样的畜生出头!”
云星听到这话面色变得很难看,却也没有出声,在他心里,朱三这样的人,确实该死。
林知夏无意与一个不懂律法的人争执,只是让衙役将人抬到屋里,又急匆匆地请来肖平。
肖平施了针,朱器青白的脸色才缓和下来,只是仍旧没有醒。
“他有先天不足之症,不能劳累也不能受太大的刺激。”
丰氏在一旁忙点头:“是是,之前的大夫也是这样说的,那他现在?”
“已经没事了,我开一副药方给你,好生调养不会有大问题的。”
丰氏闻言就要给肖平跪下。
肖平却是往旁边挪了几步,避开了对方的叩谢。
林知夏回到签押房,一直等到宋大回来。
“街坊曾见吕氏去过朱磊家,另外,我们在朱磊家发现了一个地窖,里面设了双重暗门,暗门后有一方如衣柜窄小的空间。
那里放着一方桌案,仅能容下一人,桌上还有各种雕刻的工具。”
宋大说完,又补充道:“这次多亏了江大人,地窖我搜第一遍的时候什么也没发现。
还是江大人发现了缝隙中尘土颜色不同。”
“江成发现的,他人呢?”林知夏探头向宋大身后看。
“他说有事,没跟我一起回来,这是在暗室里找到的。”
林知夏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连她自己都没发现这股一闪而过的情绪,她接过宋大递来的玉簪。
这是一支半成品,大致形状已经雕出来了,依稀能看出是现下最时兴的云纹簪。
宋大又递过来一个麻袋:“这里一共是四十二贯银钱,在那个暗室里找到的。”
现在已经可以确定,在三金走后,朱磊一家三口中确实有人进过案发现场。
这个人很可能就是朱器。
而朱磊家地窖里的小作坊,才是朱三银钱的主要来源。
林知夏能想像到,朱磊每日从宫里回来后,钻到暗室里干活的场景。
也难怪,朱磊明明只比朱三大两岁,可看着却是大了十岁不止。
朱三将他的无赖发挥到极致,无差别地要挟利用了身边的每一个人。
林知夏心里升起一股无名火,却还是让人将丰氏带过来。
丰氏看到林知夏手里的玉簪,她面色一白,知道一切都完了。
像朱磊这种级别的玉匠,是严禁接私活的,他的手艺只属于朝廷,一经发现,是要全族流放的。
林知夏想了想,她遣走所有人,让云星守在屋外,不许人靠近。
屋里只剩下她和宋大。
林知夏道:“朱三是不是拿朱磊私下接活的事要挟你们?所以你们才一直给他银钱。”
丰氏知道事情已经败露,再无顾忌,她愤然起身。
“朱磊那个窝囊性子,一辈子被他父亲和朱三吃的死死的,你觉得他敢私下接黑活。
是朱三!他拿了料子来,说想给何氏做一根玉簪,哄着我家那口子做了,转头就将那根玉簪卖了换钱。
他尝到点头后,就拿此事要挟我们。
他手里有铺子给的收据,我家那口子的手艺又是顶尖的,根本经不起查。
从那之后,就是无止境的索求,但凡我们不依,他就扬言要把这事闹到文思院去。
你以为,我们一个月给朱三几贯钱,实际上每个月都不少于十五贯!
他每天从宫里回来,还得窝在那个暗室里,忙到半夜三更,有时候,他眼睛熬得红似血,只有贴到那白玉上,才能看得清。
可就是这样,雕的玉饰全被朱三拿去换钱,我们连烛火钱都拿不到!
我只有做洗衣妇,才能勉强维持家里的温饱!”
丰氏吼完,以双手掩面,大哭出声,似要将这些日子的委屈全宣泄出来。
出嫁前,家里的姊妹都说她命好,嫁了个吃官家饭的。
可结果呢!她还不如那几个务农的姊妹。
“我到底是造了什么孽,为什么会摊上这样一个男人,摊上这一家子吸血鬼!”
林知夏咬着唇,忽然想到,朱磊认尸那晚说的。
他父亲为朱三择妻时,就是看中何氏没有舅兄,她爹娘一死,何氏想和离都做不到。
官府又不会管这种家事,何氏若带着朱月逃离,就会成为黑户流民。
那朱月连正常嫁人都做不到。
同样的方法,或许朱父也用在了朱磊身上。
朱三的性子,就是他爹娘从小惯出来的。
朱父一定是想到,朱三的性子进文思院也会出事,干脆就让朱磊继承他的衣钵。
以朱磊老实的性子,断然不会放任唯一的弟弟不管。
林知夏脸上浮现一丝愠怒,老实就该吃亏吗!
“朱三说要生个孩子过继,可是真的?”
“是,若不是冲着这一点,我们也不会忍这么久,我不想孩子再吃这个苦。”
丰氏直接瘫坐在地上,一把鼻涕一把泪,再无体面可言。
“吕氏为什么帮你们遮掩?”林知夏继续问道。
丰氏面色一怔:“她跟这事无关,她只是可怜我们。”
“她也是被朱三胁迫的。”林知夏悠悠出声。
这不是疑问,而是肯定。
王力的事是假的。
吕氏在乐台坊住了几年,没人知道她在百花院的事,这说明她一直深居简出,不与人来往。
“她去你家,是向你们求救?”林知夏的心情变得沉重起来。
丰氏面上涌现一丝愧色:“是,那畜生曾去过百花院,是她的恩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