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允熥崽,快谢恩啊!表情管理!别崩!」
朱允熥垂着眼睑,长长的睫毛掩盖了眼底翻涌的惊涛骇浪和冰冷的嘲讽。吴王?好一个“众王之上”!祖父啊祖父,您这是嫌我死得不够快吗?是想用这个前无古人的、烫手山芋般的王号,在朱允炆登基之前,就替我彻底点燃所有藩王叔父的嫉恨之火?让我成为众矢之的,让朱允炆未来收拾起我来更加名正言顺,甚至…借刀杀人?
这哪里是封王?这分明是一道裹着糖霜的催命符!一张通往黄泉路的单程车票!甚至比一杯白绫赐下的毒酒更虚伪、更残忍!
一股巨大的悲愤和荒谬感几乎要冲破喉咙。他几乎要像在朱元璋面前那样,将这虚伪的“恩宠”狠狠撕碎掷还回去!
然而,他的目光触及了父亲朱标那灰败却充满期冀(或者说是不安)的脸,触及了他剧烈起伏的胸膛和嘴角隐隐渗出的血沫。
那是他的父亲。一个将死之人,一个在生命最后一刻,或许还在试图用这“吴王”之号,为他这个注定悲剧的儿子,在未来的狂风暴雨中,寻求一点点微不足道的、象征性的庇护?尽管这庇护本身,就是一道索命的枷锁。
一股巨大的酸楚猛地冲上鼻尖。所有的愤怒、不甘、嘲讽,在这生命流逝的残酷面前,都化作了沉重的铅块,堵在胸口,压得他无法呼吸。
不能。不能再刺激他了。朱元璋的雷霆之怒或许还有一线渺茫生机,但若此刻再顶撞父亲,将这位弥留之际的太子当场气死…那才是真正的万劫不复,十死无生!
他死死咬住口腔内侧的软肉,直到尝到一丝咸腥的铁锈味。用尽全身力气,才将那几乎要喷薄而出的悲鸣和质问死死压了回去。他缓缓地、深深地俯下身,额头重重地磕在冰冷的地砖上,发出沉闷的一声轻响。
“……儿臣…”他的声音干涩沙哑,如同砂纸摩擦,每一个字都耗尽力气,“……谢皇祖父恩典…谢…父亲…恩典。”
身体伏低,额头紧贴着地面,冰冷的触感刺激着神经。他不敢抬头,不敢让任何人看到他此刻眼中无法抑制的、混杂着悲愤与绝望的水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