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倩攥着手机的手指节发白，听筒里母亲的话像一把钝刀，一下下割着她的神经。她深吸一口气，努力控制着声音不要发抖："妈，这到底是个什么项目？"
"谁知道呢，"母亲的声音透着疲惫，"神神秘秘的，说是用了什么纳米技术、量子原理的高科技产品，能治百病。"电话那头传来一声长叹，"要是正正经经开个小超市，我倒是支持，但这保健品……"
赵倩的手指无意识地揪着沙发垫，布料在她指下发出细微的撕裂声。她仿佛已经看见父亲站在装修一新的店铺里，对着满屋子老年人唾沫横飞地推销那些三无产品的场景。"他哪来的钱开店？房租、装修、进货，哪样不是钱？"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又硬生生压下来。
"他说是金总给牵的线，项目方出资金，你爸只要负责管理就行。"母亲顿了顿，语气突然轻松起来，"倩倩，你别急，我看他就是闲得慌，找点事做。反正不掏本钱，赔了也没啥损失，赚了就当中彩票了。总比整天泡在直播间里骗人强……"
赵倩的牙齿狠狠咬住下唇，直到血腥味在口腔里漫开。不掏本钱？天底下哪有这种好事！她眼前闪过父亲这些年被骗的一次次经历——从原始股投资到区块链，从养生床垫到能量水机，哪次不是以"稳赚不赔"开头，以血本无归收场？
"能治百病的保健品……"赵倩冷笑一声，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这种连基本常识都不顾的谎言，怎么就能让父亲一次次飞蛾扑火？更可怕的是，连向来精明的母亲居然也开始觉得"反正不亏"——这种温水煮青蛙的洗脑才最致命。
"妈，我最近抽时间回去一趟。"赵倩听见自己的声音冷静得可怕，"看来我爸不是在作死的路上，是已经站在悬崖边上了。"
挂断电话，赵倩像被抽干了力气般瘫在沙发上。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停了，玻璃上蜿蜒的水痕在路灯下泛着冷光。她盯着天花板，胃里翻涌着酸水——不是为可能损失的钱财，而是为父亲那颗永远学不会教训的心。
赵倩走到窗前，远处玉河湾的灯火在雨后的空气中格外清晰。刘建洲的背叛、程琳的秘密、父亲的执迷……这些乱麻般的烦恼在她脑中纠缠。但此刻，她清楚自己必须先斩断最危险的那根线——"仁孝天下"这个散发着腐臭味的骗局。
明天，她决定先回老家一趟。父亲的"仁孝天下"必须查个清楚，否则她永远无法安心。至于刘建洲的事情...那些可以暂时放一放。
程琳回来时已经半夜。赵倩看了看时间，猜测程琳和曹同之一定有沟通，不过，她看到程琳明显得疲惫神色，就说到：“最近公司的事情你不要着急，先照顾这边吧。什么时候想和我说说话，随时找我。”
程琳点点头，赵倩又简单说了最近她的安排，便告辞，留程琳早些休息。
——
赵倩推开库城的家门时，屋里静悄悄的，只有厨房里传来锅铲碰撞的声响。母亲从厨房探出头来，脸上闪过一丝惊讶："倩倩？你怎么突然回来了？"
"妈，爸呢？"赵倩放下包，直奔主题。
母亲擦了擦手，眼神有些闪躲："在店里盯着装修呢，这几天忙得脚不沾地……"
"哪个店？地址给我。"赵倩的声音很平静，但母亲熟悉女儿的性格，知道这平静下压着火。
"你爸这次真的不一样，"母亲试图解释，"人家公司出钱，他只负责管理，不用投本钱……"
赵倩已经拿起外套往外走："地址。"
母亲叹了口气，报出一个商业街的位置。赵倩转身出门，身后传来母亲的叮嘱："别跟你爸吵……"
库城古城商业街拐角处，"仁孝天下健康生活馆"的招牌已经挂了上去，玻璃门内传来电钻的轰鸣声。赵倩推门而入，灰尘和油漆味扑面而来。
她第一眼就看到了父亲——赵庆林正背对着门口，叉着腰对几个装修工人指手画脚："这个展示柜要放在最显眼的位置！灯光要打亮一点，让产品看起来更高端！"他穿着崭新的POLO衫，后颈晒得发红，声音洪亮得像个真正的老板。
角落里，于叔正蹲在地上整理宣传册，而让赵倩瞳孔一缩的是——于晓东竟然也在，坐在轮椅上，面无表情地看着手机。那个曾经因为替父亲挡高利贷催收，而被活活打断腿的年轻人，那个在医院病床上发誓要揭穿所有骗局的于晓东，现在居然出现在这里？
"倩倩？"父亲转过身，脸上的皱纹舒展开来，"你怎么来了？快来看看爸爸的店！"他兴奋地拉着女儿的手，像个炫耀新玩具的孩子，"两百多平，公司全包！你爸我现在可是区域总代理了！"
赵倩抽回手，冷冷地说："营业执照给我看看。"
父亲的笑容僵了一下，这时一个装修师傅走过来："老板，这个射灯装哪儿？"
"那边！对准产品展示区！"父亲立刻恢复了老板派头，匆匆走开前还不忘对赵倩说，"晚上爸请你吃饭，好好给你讲讲这个事业！"
于叔局促地走过来："倩倩回来了啊……"他搓着手，声音压低，"上次的事，真的谢谢你。那两万块钱……帮晓东渡过了最难的时候。"
赵倩看着于叔花白的鬓角，火气消了些："于叔，我只是力所能及。但你们怎么又……"
"这次不一样！"于叔眼睛突然亮起来，"你爸认识公司高层！我们视频里见过，那老总的办公室比咱们市政府还气派！加盟费、装修费全免，产品是量子科技，能治三高、糖尿病……"
赵倩太阳穴突突直跳，这套话术她太熟悉了。她的目光越过滔滔不绝的于叔，落在轮椅上的于晓东身上。那个年轻人正盯着她，眼神像一潭死水，让她后背发凉。
"晓东，"赵倩走过去单刀直入，"你以前最反对这些，现在觉得'仁孝天下'是正经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