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椅上的青年听到赵倩的问话，他抬起头，嘴角扯出一个古怪的笑："反对有用吗？"他拍了拍毫无知觉的腿，"我现在这样，找工作都没人要。既然这个世界骗子过得最好，那我为什么不能当骗子？"
赵倩倒吸一口冷气："你知道你们骗的都是什么人吗？可能是老人的救命钱！"
"关我什么事？"于晓东突然提高音量，"我爸借高利贷的时候有人可怜我们吗？我腿被打断的时候有人主持正义吗？"他的眼睛发红，"倩姐，你清高，你正义，可你改变什么了？你爸不还是一样？"
电钻声戛然而止，整个店面突然安静得可怕。父亲站在不远处，手里还拿着装修图纸，脸上的笑容一点点褪去。
赵倩站在原地，于晓东的话像刀子一样扎进心里。是啊，这么多年，她报警、举报、苦口婆心地劝，可父亲还是陷在一个又一个骗局里。而现在，连曾经的受害者都变成了加害者……
"爸，"她终于开口，声音沙哑，"你住手吧！你就不能踏踏实实地过日子吗？"
父亲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已经装修一半的店铺，眼神渐渐变得陌生："倩倩，这次真的是机会……"
赵倩突然觉得很累。她转身走向门口，在推门而出前最后看了一眼——父亲又去指挥装修了，于叔忙着贴宣传海报，于晓东低头玩着手机。阳光透过玻璃照进来，给这个即将开张的骗局镀上一层金色的光。
赵倩站在店门外，望着远处街道上川流不息的车流，心里翻涌着无数复杂的情绪。她刚刚亲眼目睹了父亲那副"老板"派头，也见识了于晓东的冷漠与扭曲。她知道自己无法单枪匹马阻止这一切。赵倩摸出手机，犹豫了一下，直奔派出所。她想起了她的同学王浩——在派出所工作的同学。
她寄希望于法律的力量——哪怕只是微弱的监督。
她拨通了王浩的电话。
"喂，老同学，有空吗？"赵倩的声音有些疲惫，"我想请你帮个忙。"
电话那头的王浩似乎并不意外："为了你爸的事？"
"嗯。"
"行，我在商业街巡逻，咱们约个地儿。"
挂断电话后，赵倩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她知道，在没有确凿证据的情况下，警方很难直接介入，但她至少可以请王浩帮忙留意动向，防止父亲越陷越深。
十分钟后，一辆警车缓缓停在她面前，车窗降下，露出一张熟悉的脸——王浩比上次见面时瘦了些，但眼神依旧锐利。
"上车吧，找个地方聊。"
赵倩拉开车门坐进副驾驶，王浩一边调转车头，一边笑着问："专程为你爸的事跑回来的？"
赵倩无奈地点点头："不然呢？我妈电话里说得轻描淡写，结果我一回来，发现他连公司都注册了，还当上了法人代表。"
王浩耸耸肩："老人有时候就一根筋儿，劝不动的。"他顿了顿，忽然自嘲地笑了笑，"别说你了，我这个派出所所长都劝不住我妈。"
赵倩一愣："阿姨也信这些？"
"信啊，怎么不信？"王浩摇头，"老太太现在天天抱着手机看养生直播，买一堆保健品回来，我说她两句，她还嫌我多管闲事。"
赵倩忍不住苦笑："这么一说，我倒是心理平衡了，连你这样的身份都劝不住老妈，我劝不住我爸也正常。"
王浩哈哈一笑："所以啊，咱们做子女的别给自己太大压力。互联网时代，骗子24小时在线洗脑，我们哪有那么多精力去盯着？"
赵倩沉默了一会儿，低声说："钱的事我已经麻木了，这些年赔进去的我都算不清了。但这次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
"我爸从被骗的人，变成了骗人的人。"赵倩的声音有些发冷，"这才是最可怕的。"
王浩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他明白赵倩的意思。被骗的人或许可怜，但一旦成为施害者，性质就完全不同了。
"我明白你的担心。"王浩叹了口气，"但说实话，在没有确凿证据的情况下，我们很难直接干预。"
"我知道。"赵倩揉了揉太阳穴，"所以我只能请你帮忙盯着点，至少别让他闹出大事。"
王浩点点头："放心，这事我会关注。"他顿了顿，又补充道，"其实你不说，我也会留意。"
"为什么？"
"上次从缅北解救回来的电诈人员里，有几个就是咱们市的。连同准备偷渡出去的人员。"王浩的语气变得严肃，"他们现在属于重点监控对象，而'仁孝天下'这种保健品项目，很可能是电诈团伙转型的新套路。"
赵倩心头一震："你是说……"
"对，他们可能换了个壳子，继续骗人。"
赵倩咬了咬嘴唇，从包里掏出手机，打开企查查，找到父亲注册的那家保健品公司，递给王浩："你看看这个。"
王浩扫了一眼，眉头微皱："你爸是法人？"
"嗯。"
"风险很大啊。"王浩摇头，"一旦出事，法人是要负法律责任的，而背后的真正操控者很可能早就撇清关系了。"
赵倩冷笑一声："如果真出了事，我宁愿他被关进去，免得出来继续祸害人。"
王浩看了她一眼，没有接话。他理解赵倩的愤怒，但作为执法人员，他更清楚这类案件的复杂性——那些躲在幕后的操盘手往往有层层保护，而像赵庆林这样的"法人"，不过是替罪羊罢了。
"我会盯着的。"王浩最终说道，"但你也得做好心理准备，这种事……急不得。"
赵倩点点头，望向窗外。天色渐暗，街灯一盏盏亮起，城市的夜晚依旧繁华喧嚣，而在这光鲜的表象之下，罪恶与正义的斗争从未停止。
她深吸一口气，低声说："谢谢。"
王浩笑了笑："别谢我，这也是我的工作。"
而后，王浩又说：“要不要找同学出来，一起聚聚？”
赵倩想了下，摇摇头，说：“算了。下次吧……”
王浩看着赵倩下车回家的身影，忍不住地摇头，十几年过去了，赵倩的心结到底是还没打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