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是肉吗?"她怯生生地问。
汀兰用木勺搅了搅粥:"雪兔肉,昨天夜里在陷阱捡的。"见红绡不敢动勺,她直接把碗塞进那双小手里,"趁热吃。"
夜里寒风呼啸时,汀兰便用红斗篷裹住红绡。
那些关于北境的故事随着体温一起传来。
她的声音总是混着屋外的风雪声,带着北境特有的苍凉:
"在我们那儿,女子能顶半边天。"她捡起一朵花,轻轻别在红绡发间,"光雨女就有七十二位,祈雨布阵,守护族人。就连德高望重的大祭司,也是位女子。"
红绡睁大了眼睛,冻裂的小手不自觉地攥紧斗篷边缘。
"大祭司带着族人与风雪之神和平共处,孩子们若是没了父母..."汀兰的声音忽然柔和下来,"总会有师父收养。我就遇到过一位,他收养了个比你还要小的丫头。"
她眼中闪过一丝怀念,"虽然他从不承认是我师父,可他确实教过我剑术。"
红绡听得入神,连呼吸都放轻了。
北境在她脑海中渐渐成形——那是个女子也能成为英雄的地方。
"南方就更稀奇了。"汀兰突然转了话头,"听说那儿有比雪山还高的城墙,冬天几乎不下雪。"
"不下雪?"红绡猛地直起身,斗篷滑落也浑然不觉,"真的有那么暖和的地方?"
汀兰笑着将她重新裹好:"等过几天,我就带你去看看。"
她的目光越过破败的窗棂,仿佛已经望见了远方那座永不结冰的城池。
......
秋日的阳光洒在官道上,红绡坐在马背上,小脸已经褪去了青黄。
她裹着汀兰用斗篷改小的红衣,发间别着一朵野花。
"汀兰姐姐!"红绡突然揪紧缰绳,指着路旁一具蜷缩的身影,"那是...阿树!"
马儿打了个响鼻停下。
汀兰眯起眼睛——枯草堆里躺着个少年,身上套着件不合身的破麻衣。
红绡急切地描述着那夜草席、夹袄和虎牙少年的承诺,脸颊因激动泛起红晕。
年幼的女孩似乎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被人骗了。
"坐稳。"汀兰翻身下马,长靴碾过干枯的草茎。
她在尸体前蹲下,指尖拂过少年青灰的面容——至少死去七日了。
破麻衣口袋里鼓鼓囊囊。
汀兰挑开衣缝,几节细小的、已经泛黑的手指骨滚落在地。
已经被啃的干干净净。
她猛地合拢口袋,回头看向马背上浑然不觉的红绡。
"他..."红绡还在张望,"是不是睡着了?"
汀兰站起身,衣摆在风中猎猎作响:"走吧,前头有片野莓丛。"
她利落地跃上马背,宽大的斗篷彻底挡住红绡的视线,"给你编个花环。"
......
秋阳为官道铺上一层碎金,汀兰带着红绡一路南行。
道旁的村落渐渐稠密,枯黄的田野里有了收割的农人,不再见逃难者的身影。
这天正午,红绡突然抓紧了汀兰的衣袖。
远处地平线上,一道巍峨的城墙拔地而起,在秋日晴空下泛着青灰色的冷光。
"这就是紫金关么。"汀兰勒住缰绳,喉间溢出一声惊叹。
北境的石屋与此相比,竟像孩童堆砌的雪墙。
关隘处。
守军看到汀兰,只是一愣,但还是直接放行。
穿过城门洞的刹那,红绡的惊呼声在石壁间回荡。
眼前长街纵横,酒旗招展,梳着高髻的妇人挎着竹篮穿行,穿锦袍的商贾在茶肆高声议价。
汀兰的红衣在秋风中翻飞,很快引来无数目光。
这个北境女子眉目如画却自带锋芒,腰间悬着的双剑更添几分英气。
几个年轻公子正要上前,却见她怀中探出个同样红衣的小脑袋——女孩亲昵地搂着女子脖颈,发间野花折射着细碎光芒。
"原来已为人母..."人群中传来失望的叹息。
汀兰恍若未闻,只是将红绡往怀里带了带,大步走向长街深处。
秋风卷着落叶追逐着她们的衣角,将北方的故事悄悄埋进紫金关的砖缝里。
......
阳光斜斜地照进药铺,汀兰将粗布包裹的北境草药摆在柜台上。
红绡踮着脚,好奇地看着药铺老板拨弄那些晒干的雪莲与冰参。
"这些药材..."老板突然皱眉,枯瘦的手指翻开布包一角,"怎么都成粉了?"
汀兰瞳孔微缩,一把抓过布包——只见原本完好的药材竟有小半化作细粉,从布料缝隙簌簌漏下。
她指尖发紧,这些分明是今晨才从行囊取出的上等药材。
"我亲自采的..."汀兰声音发冷,"怎么会这样..."
老板摇摇头,指着残留的褐色粉末:"这像是被碾碎的。"见汀兰脸色骤变,他摆摆手,"罢了,剩下的我按七成价收。"
说着往红绡手里塞了块饴糖,"就当给孩子买零嘴。"
走出药铺时,汀兰盯着掌心残留的药粉。
秋风掠过,粉末打着旋儿飘散,像极了北境祭祀时洒落的骨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