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珑坊内。
红绡的指尖在画像上轻轻颤抖,画中红衣女子明艳的笑容被泪水晕开一角。
"后来啊..."红绡忽然笑起来,泪珠却滚得更急,"汀兰姐有天拉着我的手,放在她微微隆起的肚子上。"
她学着记忆中那人温柔的语气,"'就算有了这个小家伙,小红绡也永远是我的宝贝。'"
红绡的声音轻得像是怕惊醒了什么:"但那年隆冬,银发姐姐带我去城外采药..."
静姝在雀翎怀里蜷得更紧,手指无意识地绞着对方的衣带。
她们都知道那年冬天百草堂发生了什么。
红绡望着窗外飘落的雪花,仿佛又看见那日归城时冲天的黑烟。
"我们远远就看见城西冒着浓烟。"药碾里的茯苓被捏成了粉末,"百草堂...半边屋子都烧塌了。"
红绡的指甲在桌面划出细痕:"街坊说,那群疯子举着火把...我当时真的被吓坏了..."她猛地站起身,药囊翻倒在地上。
"我们跑到街尾绣坊时,汀兰姐正坐在织机前——"红绡的声音突然哽住,"她肚子上盖着厚毯子,还在给我绣新的药囊..."
静姝的眼泪浸透了雀翎的衣襟。
红绡的声音轻得像拂过药柜的微风:
"我那时抱着汀兰姐的胳膊说,再也不离开了,要永远守着她。她却笑着指了指窗外——"
记忆里,李怀璋正拖着伤腿在院中晾药。
纱布渗出的血迹染红了半截裤管,可他仍固执地将晒药架挪到汀兰抬眼就能看见的地方。
"'小红绡啊...'"红绡学着汀兰当年温柔的语调,"'有人已经把我护得很周全了。'"
"我后来才懂..."红绡继续开口,"一个少年为了她对抗了整个江湖。"
她望向百草堂方向,春风吹来隐约的药香,"而我...连他折断的那柄药铲都举不动。"
李当归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剑柄,冰冷的金属触感让他想起父亲那柄断成两截的药铲。
红绡抬手抿了抿鬓角,笑中带泪,却依旧优雅,与当年银发女子如出一辙。
她腕间的玉镯轻响:"第二年秋分,灵芝降生那日..."
记忆里汀兰苍白的脸上沁着汗珠,却执意要抱着襁褓来玲珑坊。
红绡至今记得婴儿小手抓住自己食指的触感,像片温热的雪花。
"'以后这就是小红绡的妹妹啦。'"红绡学着汀兰虚弱的语调,忽然哽咽。
她想起某个遥远的夜晚,破草席外传来阿娘的啜泣:"...再生丫头就送王婆子..."
她从未想过自己还会有妹妹。
窗外的春燕掠过药柜,投下转瞬即逝的阴影。
那日红绡将碾好的药粉装进绣着灵芝纹的荷包——这是当年她给妹妹缝的第一件礼物。
红绡继续开口,声音温柔似水:"汀兰姐不一样...当她将我从泥泞里抱起时,就注定会是全天下最好的母亲。"
她的目光扫过李当归,眼底闪过一丝艳羡,"你们姐弟啊,从出生时就已经是最幸福的孩子。"
春风裹着杏花香卷入窗棂,红绡的发丝被吹起几缕:"第三年杏花开的时节,朱砂降生了。"她忽然轻笑,"汀兰姐这回说什么都要在玲珑坊等,非要让银发姐姐也见见孩子。"
记忆里满树繁花下,银发女子终于踏着月色而来。
当汀兰掀开襁褓,露出灵芝圆润的小脸和朱砂攥紧的拳头时——红绡清楚地看见,那个永远淡漠如冰的女子,眼底竟泛起了涟漪。
"就像..."红绡指尖凝出一颗晶莹的药丸,折射着七彩光晕,"冰雪消融的第一道春溪。"
静姝突然抓住她的衣袖,才发现那看似优雅从容的指尖,正在微微颤抖。
窗外,一瓣杏花飘落在李当归的剑穗上,像是谁轻轻落下的一吻。
红绡的目光落在窗外的月光里,仿佛穿透了时光。
"第四年,北境的战鼓又响起来了。"她的声音轻柔得像拂过药柜的春风,"我每天守着药炉,总忍不住想——汀兰姐会怎么做?是回到北方保护族人,还是留在南方守护她的家?"
“你出生时,汀兰姐没有带你去玲珑坊,”红绡对着李当归开口,又看向了窗外,“只是偶尔回来看我,确认银发姐姐把我照顾的很好,才放心离开。”
记忆中的汀兰来得越来越匆忙。
来玲珑坊的次数也越来越少。
红绡记得她腰间后来总悬着那对陌生的长剑——一把狭长如秋水,在阳光下泛着青芒;
另一把短而薄,出鞘时带着新雪般的寒意。
每当红绡想触碰,汀兰就会温柔地握住她的手:"小心伤着。"
直到几年后的一天夜里。
"那年我十四岁,正在整理药柜..."
红绡的声音突然再次哽咽。
那夜的月光太亮,亮得她至今记得每一个细节:
门轴转动的吱呀声格外刺耳。
汀兰一身玄色劲装踏入玲珑坊,衣摆还沾着夜露的湿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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