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夜攥着青铜剪跪在麦冢前,刃口倒映的施粥人面容正被蠕动的麦疹覆盖。菌丝从指缝钻入剪柄裂缝,在锈迹下窥见血色的真相——当年那只递出陶碗的手,掌心纹路里蜷缩着初代劫主的胚胎。
"师尊...粟熟了..."
姜禾晶化的剑骨突然开口,声纹震落麦梢的青铜雨。林夜抬头,见西亩尽头升起九十九座粟堆,每堆顶端都插着无舌尸傀的头颅。头颅七窍中钻出的不是菌丝,而是带穗的粟芒,芒尖凝结的露珠里沉浮着九百世婚契的残片。
腐土突然翻涌,菌丝缠住林夜的双腿将他拽向地底。黑暗中浮现劫主的臼齿迷宫,齿缝间卡着晶化的米粒,每粒米都映出他不同世代的死状。当指尖触及最近的米粒时,粟壳突然炸裂,迸发的黏液在空中凝成苏怜雪的嫁衣——衣摆处垂落的不是流苏,而是无数生着瞳孔的粟穗。
"师兄种下的因,该结果了..."嫁衣中伸出佛手,掌心纹路裂开粟状豁口。林夜的青铜剪自主飞旋,刃口劈开的却不是血肉,而是虚空中的《饲劫经》经文。破碎的文字渗入菌丝,在他视网膜上刻出新的谶语:"粟破瞳现,劫主归位"。
东亩的粟堆突然暴长,穗芒刺穿云层。姜禾的剑骨在光芒中融化,菌丝凝成青铜网罩住林夜。当粟芒触及菌网的刹那,林夜的白骨右臂突然晶化,掌纹里浮现少年乞儿吞食粟粥的画面——那碗底沉淀的不是米渣,而是劫主褪下的齿垢。
"粟即是劫..."林夜暴喝震碎晶化右臂,断肢处钻出的菌丝缠住最近的粟堆。穗芒突然倒卷,刺入他的左眼,瞳孔在剧痛中分裂成九重粟状复眼。每只复眼都映出恐怖景象:北亩的沃土裂开佛口,南垄的晨雾凝成青铜胃囊,而破庙废墟下正伸出缠满粟根的胎手。
姜禾的残存剑骨突然刺入林夜后心,菌丝顺着脊椎涌入他的脑髓。剧痛中,九百世记忆如粟雨倾泻——第七世他将婚契锁链系在粟田,第三百世用劫主齿垢喂养秧苗...最清晰的画面里,少年乞儿捧着的陶碗突然翻转,碗底刻着的喉纹正渗出青铜黏液。
粟田上空降下粘稠的粟雨,每滴雨水都在地面蚀出人脸状的坑洞。林夜的复眼突然暴射出青铜光束,洞穿正在隆起的胎手。胎手指缝间坠落的不是血珠,而是晶化的粟种,种皮下蜷缩着苏怜雪被撕碎的残魂。
"师尊...剜眼!"姜禾的菌丝声带发出尖锐嘶鸣。林夜的左手不受控地刺入复眼,抓出的不是眼球,而是颗生着穗芒的粟种。粟种在掌心跳动,种皮裂开的瞬间,整片麦田突然倒悬——
腐土化作天幕,粟穗垂落如星。林夜坠入虚空,看见劫主的本源竟是颗巨大的粟粒,粟壳表面刻满自己历代剜心时的婚契。姜禾的菌丝在此刻钻透粟壳,剑骨挑出的不是米仁,而是被青铜锁链缠住的少年乞儿真魂。
"炊烟...炊烟是锁..."乞儿真魂突然开口,指尖轻点虚空。林夜的白骨左臂突然燃起灶火,火焰顺着菌丝烧向粟粒核心。劫主的哀嚎震落万千粟壳,每片壳内都蜷缩着个正在晶化的林夜。
粟田在火中扭曲成佛手状,苏怜雪的嫁衣残片突然裹住林夜。菌丝嫁衣下伸出带齿舌苔,舔舐他正在燃烧的白骨:"师兄可知,你每救一人,就为劫主多添一粟..."
林夜暴起撕开嫁衣,内里掉落的不是残躯,而是九百把生锈的青铜剪。他握住最近那把剪刃,发现刃口刻着的正是破庙灶台的花纹。当剪尖刺入自己心口时,燃烧的灶火突然暴涨,将整片倒悬的粟田吞入火海。
"粟烬劫生..."姜禾的残影在火中浮现。林夜看见自己的菌丝白发正在结穗,每粒粟子都嵌着块微小的谶碑。碑文不再是文字,而是少年乞儿捧着陶碗的剪影。
劫主的本源粟粒突然炸裂,飞溅的米仁在空中凝成新的青铜剪阵。林夜踏着燃烧的菌丝跃向阵眼,剪刃刺入核心的刹那——
晨光突然刺破火幕。溃散的粟灰凝成布衣草履的施粥人,那人手中陶碗盛着的,正是林夜被焚毁的九百世婚契。当碗沿触及唇边时,林夜在倒影中看见自己真正的面容——与少年乞儿融为一体的劫主胚胎。
"粟尽...劫醒..."
施粥人的低语化作青铜钟鸣。林夜的白骨身躯寸寸晶化,菌丝在光芒中褪去污浊,凝成新的谶碑立在粟田中央。碑面没有文字,只有道炊烟状的裂痕,而碑底根系缠绕的,正是那把刃口残缺的青铜剪。
西亩传来粟浪翻涌的呜咽,林夜知道,这场以身为田的生死局,不过刚结出第一粒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