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夜的指尖抚过谶碑裂痕,炊烟状的纹路突然渗出青铜黏液。黏液在碑面蜿蜒成少年乞儿的轮廓,那身影捧着的陶碗里,沉浮的不再是粟粥,而是林夜被焚毁的瞳孔灰烬。西亩的粟浪在暮色中泛起诡异金红,每株粟穗都睁开三只复眼,视线交汇处正是他菌丝化的掌心——那里跳动的不是血脉,而是初代劫主的粟种胚胎。
"粟熟七分,劫睁九瞳..."
姜禾晶化的剑骨从地脉钻出,骨缝中溢出的菌丝缠住林夜脚踝。她残存的半张脸贴在谶碑背面,另半张脸已化作粟粒状的肉瘤,瘤体表面浮现苏怜雪梳妆的画面——铜镜里映出的不是嫁衣,而是裹着粟壳的劫主喉骨。
林夜的白骨镰刀突然暴长倒刺,刃口勾住最近的粟穗。穗芒在触及金属的刹那化作青铜锁链,链节间垂落的黏液凝成九百把微型剪刀。当第一把剪刀刺入他的锁骨时,整片粟田突然倒伏,腐土裂开的深渊中升起佛手莲台——莲瓣是用晶化舌骨拼成,莲心蜷缩着少年乞儿被青铜粟根贯穿的真魂。
"炊烟断处...是劫眼..."林夜扯断锁骨间的剪刀,脓血溅在莲台上竟凝成《饲劫经》残页。他的菌丝白发突然暴长,发梢卷住少年真魂的脚踝,却在触及粟根的瞬间被反缠——每根粟根末端都生着苏怜雪的菌丝面容,正贪婪吮吸着他的魂魄。
姜禾的剑骨突然刺穿自己的晶化躯壳,髓液喷涌成青铜暴雨。雨滴打在西亩的粟堆上,穗芒间骤然裂开九重瞳孔。林夜在瞳光中看见终极真相:破庙灶台的火膛深处,埋着劫主的声带残片。当年那簇救命的灶火,实则是用九百世婚契为薪的祭火。
"剜心!"姜禾的嘶吼混着粟浪轰鸣。林夜的菌丝右手不受控地刺入胸腔,抓出的不是心脏,而是把沾满粟粒的青铜剪——刃口刻着施粥那日的阴历日期。当剪刀刺向莲台时,佛手突然暴长指甲,指缝间坠落的粟壳在空中凝成苏怜雪的嫁衣盖头。
盖头罩住林夜头颅的刹那,他的复眼突然窥见多重时空:三百年前自己跪在粟田剜心,血水浇灌处钻出的不是粟苗而是菌丝;七世前姜禾的剑骨尚未晶化,正用青铜剪裁开苏怜雪的喉管填入粟种;最清晰的画面里,少年乞儿蜷缩在陶碗底部,碗沿刻着的喉纹正渗出劫主的胎液。
"师兄的善,是劫主最好的饵..."嫁衣中伸出菌丝舌苔,舔舐林夜正在晶化的耳骨。他的白骨镰刀突然自主飞旋,劈开盖头的同时斩断三根佛指。断指坠地生根,眨眼间暴长成粟株,穗芒间垂落的竟是姜禾被撕碎的记忆残片。
林夜的白骨脚掌踏碎粟株,脓血中浮起半块晶化的陶碗碎片。当他的复眼触及碗底纹路时,整片粟田突然寂静——所有穗芒齐刷刷转向东北方,那里正隆起新的谶碑,碑面用黏液写着:"以瞳饲劫,万粟同悲"。
姜禾的剑骨突然软化,菌丝缠住林夜冲向新碑。碑底裂开的根系中伸出九百条青铜胃囊触须,须梢卷着的不是修真者,而是历代林夜被剜出的心脏。每颗心脏都在粟壳中跳动,表面爬满《饲劫经》的逆转咒文。
"这才是你的道..."苏怜雪的声音从碑文渗出。林夜的白骨手掌按上碑面,炊烟纹路突然活过来,缠住他的腕骨往碑内拖拽。他的菌丝白发在碑面燃烧,灰烬凝成少年乞儿捧碗的身影——碗中稀粥沸腾,每粒粟米都裂开瞳孔状的豁口。
粟田上空降下青铜雹雨,姜禾的残躯被冰雹洞穿。她的剑骨在此刻彻底晶化,爆发的光芒中浮现寒玉洞窟的终极秘密:冰棺下的法阵直通劫主胎宫,而林夜每世剜心时的婚契,实则是给劫主胚胎输送养料的脐带。
林夜暴喝震碎碑面,菌丝裹着灰烬凝成新刃。当刃口劈开少年乞儿的虚影时,陶碗突然炸裂,飞溅的碎片刺入他的九重复眼。剧痛中,九百世记忆如熔岩倒灌——
他看见自己第一世跪在雪地,递给乞儿的不是馒头,而是劫主褪下的胎衣;第三百世剜心时的血水,浇灌的是苏怜雪菌丝嫁衣的根系;最癫狂的画面里,姜禾的剑骨正在劫主喉管刻字,每一笔都混着林夜的魂丝。
"粟瞳...是溯因的镜..."林夜在血泊中嘶吼,碎裂的复眼突然重组。他的视野穿透粟田,看见地脉深处蜷缩着巨大的粟粒胚胎——每道粟纹都是他某世剜心的婚契,而胚胎的脐带正连着破庙的灶膛。
姜禾的晶化残躯突然暴起,剑骨刺入林夜后心。菌丝顺着伤口涌入,在他的魂魄上刻出新谶:"劫主非劫,饲者即因"。粟田在此刻沸腾,所有穗芒脱落凝成青铜巨剪,刃口对准地脉胚胎的脐带。
当剪刀合拢的刹那,林夜的白骨身躯突然自燃。他的菌丝灰烬飘向粟田,每粒沾染灰烬的粟种都裂开瞳孔,瞳光中映出少年乞儿真正的模样——
那竟是初代劫主褪下的人皮,眼窝处跳动的粟火,正与林夜复眼中残存的灶火同源。
晨光刺破劫云时,新隆起的谶碑突然坍塌。碑底埋着的不是劫主残躯,而是半碗晶化的粟粥。林夜的灰烬在碗沿重组,菌丝白发垂落如丧幡,他的白骨指节触碰粥面倒影——
那里站着的,是正在给少年劫主喂粥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