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麓词心录》:第三百章.橙波千叠故人来
楔子
云麓山的春讯,是被一捧野樱染透的。
煜明攥着信笺穿过花径时,指尖还留着阿澈笔墨的温痕。信上说:"东山坡的棣棠开成了金河,我在老槐树下埋了坛春酿,只待君来共醉这'橙色盈眸韵满坡'。"落款处画着歪扭的花笺,花瓣间缀着细小的"昱明"二字,像极了多年前书院课桌上的涂鸦。
竹篮里的青瓷砚随着脚步轻晃,砚盖刻着的"浣春"二字在晨光里流转。这方砚台跟了他十五年,从扬州旧市到云麓山房,砚池里沉淀着数不清的春痕——就像阿澈诗里写的"妙笔难书意若何",有些情意总要借着墨色才能说透。
山风忽然转暖,卷着棣棠花的甜香扑了满怀。煜明抬头望见坡顶那抹熟悉的青衫,那人正蹲在花丛里写字,衣摆被风吹得像片欲飞的叶。远处的花海翻着橙浪,一直漫到天际,恍惚间竟分不清是天上的云霞落了地,还是人间的春色染了天。
一、赏春:独石观花处,墨里藏春声
阿澈的画案就支在老槐树下,四脚用石块垫高,以免被湿润的春泥浸了。煜明走近时,见宣纸上正洇着半幅《坡头春意图》,石绿铺就的坡地上,数丛棣棠用赭石调藤黄点染,笔触飞白处竟透着"橙色盈眸韵满坡"的炽烈。
"你可算来了!"阿澈回头,笔尖的金粉恰好落在花瓣上,"快瞧这棣棠,今早突然全开了,像谁把太阳揉碎了撒在枝头。"他说话时,镜片被阳光照得发亮,睫毛在眼睑投下的阴影随花瓣颤动,倒像是宣纸上未落的墨点。
煜明放下竹篮,取出那方"浣春"砚:"路上见坡西的独石旁开了片鸢尾,蓝得像要滴出水来,倒衬得你这'金波灿烂映藤萝'更明艳了。"他指着画中缠绕的藤蔓,藤叶边缘用花青勾了细边,在橙黄的花海中竟生出几分清凉意。
阿澈忽然搁笔,从石缝里捻起枚蝶翅:"方才这只凤蝶撞在我砚台上,翅粉落进了朱墨里。"他将蝶翅放在宣纸上,翅脉的纹路与画中花瓣的筋络竟隐隐重合,"你说奇不奇?这倒应了'群蝶有意恋香窝'的景。"
山风掠过花海,掀起层层橙浪。煜明望着远处那方独石,想起三年前的暮春,他们曾在石上刻下"见字如面"四字。此刻石面被青苔覆了半幅,唯有"面"字的最后一竖还露着青白,像道未干的泪痕。
"记得第一次来云麓山吗?"阿澈忽然开口,用狼毫蘸着蝶粉调的朱墨,"你说这漫山遍野的绿太单调,非要我用朱砂在竹上题诗。结果被山僧撞见,说我们'乱点春色'。"他说着,在画角添了行小字:"岁在甲辰春分,与煜明兄观棣棠,忆昔年竹上题朱事。"
砚台里的墨汁被阳光晒得微温,煜明伸手去抚老槐树的皴皮,指尖触到某处凹陷——那是七年前阿澈刻下的"春"字,如今已被岁月磨得光滑。"你这诗里的'独石无言观盛景',"他忽然笑道,"倒让我想起书院的老石狮,每次我们偷溜出去看春,它都睁着眼装睡。"
阿澈闻言大笑,震落了槐树枝头的露珠。阳光穿过叶隙,在画案上投下铜钱似的光斑,其中一块恰好落在"春回大地山河秀"的"秀"字上,将那竖弯钩照得透亮,像条蜿蜒的春溪。
远处的竹林传来鹧鸪啼,阿澈忽然噤声,将耳朵贴在画纸上:"你听,这鸟叫里有'妙笔难书'的味道。"煜明凑近去听,只闻得风声、花声、鸟声混作一团,却在阿澈眼中看见了流动的诗行——原来真正的春声,从来不在耳中,而在与故人同观盛景时,那声未说出口的"意若何"。
二、花海春韵:燕语入墨时,风里有旧痕
午后的阳光变得绵密,将花海染成琥珀色。阿澈在花田垄间铺了蓝印花布,上面摆着青瓷酒坛和葵口瓷盘。煜明揭开坛盖,顿时涌出清冽的酒香,夹杂着棣棠与青梅的甜,正是词里"花海如潮涌满坡"的滋味。
"尝尝看,"阿澈递过酒盏,"去年收的棣棠蜜泡的梅子酒,我偷偷埋在老槐树下,今春才开坛。"酒液在盏中晃荡,映着他镜片后的笑意,"你瞧这颜色,像不像诗里的'橙光璀璨映青萝'?"
煜明呷了口酒,酸甜在舌尖绽开,忽然想起七年前的暮春,他们在书院后墙偷摘青梅,被先生追得满院跑。"那时你把梅子藏在袖里,"他笑着指阿澈的袖口,"结果汁水染了白襕衫,先生说你'血染青衿',罚抄《春夜宴桃李园序》一百遍。"
阿澈呛得咳嗽,从布包里掏出张泛黄的纸:"你看这是什么?"竟是当年罚抄的手稿,末页用朱笔歪扭着画了棵梅树,树下两个小人举着酒盏。"当时我边抄边想,什么时候能像李太白那样,在花下痛饮三百杯。"他说着,忽然拔下头上的竹簪,在酒坛上刻起字来。
坡下的溪流传来潺潺声,几只燕子斜掠过花海,翅尖沾着水珠,惊起数点橙黄的花雾。煜明望着"风摇嫩蕊娇颜笑"的景象,忽然想起阿澈诗里的"石畔悠然听燕语"——此刻那方独石正浸在花影里,石面上的青苔被阳光照得发亮,倒像是铺了层翠色的丝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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