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窖中的空气仿佛凝固成了琥珀,将每个人的呼吸都封存在沉重的寂静里。
林阎的意识从灰雾弥漫的“匣中界”被猛然拽回,胸口剧烈起伏,仿佛溺水之人重获空气,但吸入的每一口,都带着坟土的阴冷与腐朽。
他的指尖触感冰凉,那张从“匣中界”带回的空白黄纸,此刻却温润如玉,仿佛浸透了另一个“自己”尚未熄灭的体温。
它空无一字,却在林阎的感觉中重逾千斤,承载着一个灵魂拒绝焚灭的最后执拗。
“他成功了。”秦九棺的声音打破了死寂,他那双总是古井无波的眼眸里,第一次流露出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既有赞许,又带着深深的忧虑。
他看着林阎手中的黄纸,缓缓道:“这不再是写给鬼神的‘买命钱’,而是从‘焚愿火’中夺回的‘不认命’的念头。它本身,就是一枚火种。”
墨三姑收起银镊,她指尖的尸油早已干涸。
她没有看那张纸,而是紧紧盯着林阎的眉心。
那里被尸油封住的巫血印记,此刻正隐隐发烫,一丝若有若无的黑气,正试图冲破封锁。
“他带回了‘不甘’,但也沾染了‘匣中界’的死灰气。那里的东西,不会轻易放过一个闯入者。”她的语气冷静,像是在陈述一个既定的事实。
赵半瘸拄着拐杖,小心翼翼地后退了半步,远离了那口已经闭合的小棺。
他的目光在林阎和棺材之间来回逡巡,喉结滚动,沙哑地开口:“‘愿灰结晶’告诉我,那东西……那‘焚愿傀儡’的培育并未中止。你们只是从灶膛里抢出了一根没烧透的柴,可整座大山,依旧在着火。”
他的话音未落,地窖的另一头,吴老杵突然发出一声惊恐的低吼。
他像是被无形的鞭子抽中,整个人疯了似的扑到地窖的砖墙边,枯瘦的手指像铁爪一样抠进斑驳的砖缝里,指甲迸裂,渗出鲜血,他却浑然不觉。
在一阵令人牙酸的摸索与挖掘后,他竟从一块松动的墙砖夹层中,硬生生抽出一卷被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东西。
油布早已朽烂,随着他的动作碎成片片黑蝶。
露出的,是一卷泛黄的、不知是何种动物皮制成的卷轴。
皮纸边缘卷曲焦黑,散发着一股陈年血腥与灰烬混合的怪味。
吴老杵颤抖着双手,将皮纸展开。
众人的目光瞬间被吸引过去。
那正是传说中早已遗失大半的《殡门遗训》残页,上面用朱砂混合着某种兽血,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古篆。
而在残页的最末端,赫然是一行用鲜血写就、颜色暗沉如凝固梦魇的字迹。
那血字仿佛拥有生命,在昏黄的灯火下微微蠕动,每一个笔画都透着绝望与诅咒。
吴老杵的嘴唇哆嗦着,几乎无法发出完整的声音:“当……当‘命棺’现双影,执灯人……必……必弑亲。”
“弑亲?”
这两个字如同一柄无形的冰锥,狠狠刺入在场每个人的耳膜,连同心脏都冻结成块。
地窖里最后一丝温存的空气被彻底抽干,只剩下刺骨的寒意。
秦九棺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那是一种从未有过的、褪尽一切血色的白。
他猛地看向林阎,又看向那口静置于角落的小棺。
“双影……”他喃喃自语,声音干涩得像是被砂纸打磨过,“一个是在世的你,一个是被困在‘未来’、化为残魂的你。一口命棺,藏了两个影子……这便是‘命棺双影’。”
墨三姑的眉头紧锁成一个死结,她沉声道:“那‘执灯人’又是指谁?”
“是我们巫族血脉中,一个古老的称谓。”回答她的,是林阎自己。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回荡在每个人的心间。
当那行血字映入眼帘的刹那,他经脉中逆冲的巫血仿佛找到了宣泄的出口,一段尘封的、不属于他记忆的传承,轰然炸开。
他闭上眼,仿佛能看到无尽的黑暗中,有一盏孤灯,而他,就是那个提着灯,行走在生死边界,为迷途之魂引路的人。
“执灯人,能以自身巫血为引,点燃魂灯,照亮轮回与现世之间的‘灰烬道’……是唯一能干预‘藏命’与‘焚愿’之人。”
话说到这里,一切都已明了。
“执灯人”是林阎。
“双影”是他与棺中残魂。
那么,“亲”……
林阎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了那口小小的黑檀木棺上。
他刚刚才在“匣中界”里,对着那张与自己一模一样的脸,许下承诺:“拿着,别烧,等我回来。”
他回来了。带着“不认命”的火种回来了。
可《殡门遗训》却用最残酷的血字告诉他,他回来的使命,不是拯救,而是……弑杀。
弑杀那个在绝望中向他求救的、另一个自己。
“不……这不可能!”林阎的胸口像是被巨石压住,呼吸变得无比困难。
他为了救“他”而闯入险境,为了“他”的嘱托而带回希望,到头来,却要亲手将“他”彻底抹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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