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泰山脚下·吕家村———
夜风呼啸,拍打在茅草屋的窗棂上,发出沙沙的声响。吕苦桃裹紧了身上单薄的粗布衣裳,蹲在灶台前小心翼翼地添着最后一把柴火。火苗微弱地跳动着,映照出她冻得通红的脸颊。
"桃儿,你爹的药熬好了吗?"母亲吕氏从里屋探出头来,声音嘶哑地问道。
"快好了,娘。"吕苦桃轻声回答,用木勺搅动着陶罐里黑褐色的药汁。药草的苦涩气味弥漫在狭小的屋子里,与潮湿的霉味混合在一起。
她偷偷瞥了一眼所剩无几的药包,心里一阵发紧。这是村里郎中最后能给的几副药了,若是父亲的病再不好转...
"咳咳咳——"里屋传来一阵剧烈的咳嗽声,打断了她的思绪。吕苦桃连忙将药汁滤出,端着碗快步走进内室。
昏暗的油灯下,父亲吕老汉蜷缩在薄被中,脸色蜡黄,眼窝深陷。看到女儿进来,他勉强撑起身子,却又引发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
"爹,慢点。"吕苦桃赶紧上前扶住父亲,将药碗递到他干裂的唇边。
吕老汉颤抖着喝下药汁,苦涩的味道让他皱紧了眉头。"这药...越来越不管用了..."他喘息着说,"别...别浪费银钱了..."
"爹别胡说!"吕苦桃强忍着泪水,"等天气暖和了,您的病一定会好的。我明天再去山上采些草药..."
吕氏在一旁默默抹泪,六岁的小儿子吕阿宝懵懂地靠在母亲腿边,大眼睛里满是恐惧。
屋外突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和嘈杂的人声。吕苦桃警觉地站起身,透过窗缝向外望去。只见一队骑兵疾驰而过,马蹄溅起泥雪,铠甲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又是征粮的官兵..."吕老汉虚弱地说,"村里...已经没多少存粮了..."
吕苦桃握紧了拳头。自从去年冬天贺拔岳和宇文泰两军在附近对峙以来,官府征粮的次数越来越频繁。村里许多人家已经断粮,只能靠挖野菜度日。
夜深了,吕苦桃躺在冰冷的炕上辗转难眠。弟弟阿宝蜷缩在她身边,小手紧紧抓着她的衣角。窗外风声呜咽,像是无数冤魂在哭泣。
"姐,我饿..."阿宝在梦中呓语。
吕苦桃轻轻拍着弟弟的背,眼泪无声地滑落。她想起去年秋天,那个受伤倒在汶水的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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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儿!桃儿!快醒醒!"母亲的呼唤将吕苦桃从回忆中惊醒。
天刚蒙蒙亮,村里却已乱作一团。哭喊声、牲畜的嘶鸣声混成一片。
"怎么了,娘?"吕苦桃匆忙披衣起身。
"宇文泰的大军要打过来了!村里人都往南逃了!"吕氏慌乱地收拾着简陋的家当,"咱们也快走吧!"
吕苦桃望向里屋,父亲静静地躺在炕上,脸色灰白。她颤抖着伸手探了探鼻息,顿时瘫坐在地——父亲已经在夜里悄然离世了。
"娘...爹他..."话未说完,泪水已夺眶而出。
吕氏扑到丈夫身上嚎啕大哭,阿宝被吓坏了,也跟着哭起来。
"桃儿,你爹走了,这仗又要打起来了,咱们可怎么办啊..."母亲吕氏搂着年仅弟弟吕阿宝,声音哽咽得几乎说不出话来。
吕苦桃除了哭泣,无言以对。
最终,吕苦桃强忍悲痛,与母亲一起用草席裹好父亲的遗体,在屋后挖了个浅坑草草安葬。没有香烛,没有纸钱,只有三声叩首和无声的泪水。
"走吧,娘。"吕苦桃擦干眼泪,从墙缝中取出小心珍藏的令牌,"我们去青州。"
吕氏惊愕地看着女儿:"那可是楚王!咱们乡下人..."
"我救过他的命!"吕苦桃打断母亲,眼中闪烁着倔强的光芒,"再说,留在这里不是饿死就是被乱兵杀死。"
弟弟阿宝怯生生地拽了拽姐姐的衣角:"姐,我饿..."
吕苦桃心头一紧,家里的粮食已经所剩无几。她蹲下身,从怀中掏出半块发硬的饼子,掰成两半,一半给弟弟,一半塞给母亲。
"吃吧,明天一早我们就走。"
次日黎明,吕苦桃将家中仅剩的几件衣裳和一小袋野菜捆成包袱,最后看了一眼父亲长眠的土坟,搀扶着母亲踏上了通往青州的路。
路上满是逃难的百姓,有的推车,有的挑担,个个面黄肌瘦,神色惶恐。吕苦桃一家随着人流缓慢前行,耳边不时传来关于战事的可怕传闻。
"听说宇文泰的军队已经过了濮阳……”
"楚王在泰山集结了八万大军..."
"这一仗打起来,方圆百里怕是要血流成河..."
五天后,母亲在途中病倒了。吕苦桃用最后几个铜钱向路过的药贩买了些草药,在破庙里熬成汤药。火光映照着她憔悴的脸庞,十六岁的少女眼中已有了超越年龄的坚毅。
"娘,喝了药就好了。"她轻声哄着,将药碗递到母亲唇边。
吕氏虚弱地摇头:"桃儿...别管我了...带着小虎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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