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坊街的夜雨,滴滴答答敲打着周石那顶老旧红蓝条雨棚,棚下灯泡昏黄,勉强照亮他手下那双断了跟的女式皮鞋。雨水顺着棚布缝隙渗下来,落在他后颈上,冰凉刺骨。
“这鬼天气!”周石低声咒骂一句,手指被锥子扎了个小口子,冒出血珠。他烦躁地丢下工具,揉了揉发涩的眼睛。就在这当口,一股若有似无的栀子花香混进了潮湿的空气里。他一抬头,整个人就愣住了。
一个穿着素白连衣裙的姑娘不知何时站在了摊子前,雨水沾湿了她乌黑的鬓角,贴在白皙的脸颊上。她没打伞,雨水顺着发梢滑落,可那身白衣竟一点没湿。最让周石心跳漏了一拍的是她的眼睛,又大又亮,像浸在深潭里的黑玉,幽幽地看过来。
“师傅,”她的声音清凌凌的,像雨滴敲在青石板上,“能修修我的鞋么?”
她伸出脚,脚上是一双式样很老旧的布鞋,侧面裂开了口子,沾着泥水。周石连忙在围裙上擦了擦手,接过鞋:“能,能修!姑娘,快进来避避雨吧,外头冷。”他侧身让开窄小的入口。
姑娘低头钻进棚子,那股清幽的栀子花香更清晰了。她安静地坐在角落的小马扎上,看着周石笨拙地穿针引线。棚子太小,周石几乎能感觉到她身上散发的微温。他紧张得手心冒汗,针脚歪歪扭扭,半天也没缝好那小小的裂口。
“让我试试吧。”姑娘忽然开口。
周石有些窘迫地把鞋递过去。只见她纤细的手指捏着针线,动作快得几乎看不清,针尖在布料间灵巧地跳跃,那裂口转眼间便消失无踪,针脚细密匀称得如同机器缝制。周石看得目瞪口呆。
“好了。”她将修好的鞋递还,抬头对他浅浅一笑。
周石看得有点痴了,结结巴巴地问:“姑、姑娘贵姓?这么晚了,一个人?”
“我叫青眉,”她垂下眼睫,声音轻得像叹息,“没地方去了。”
周石的心猛地一跳,鬼使神差地脱口而出:“要、要不…先在我这儿凑合一下?我、我就住在后面巷子里,地方是小点……”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自己这破地方,怎么好意思让人家姑娘住?可青眉抬起头,那双深潭似的眼睛看着他,竟缓缓地点了点头:“那就…打扰了。”
周石那间十平米不到的出租屋,破旧但被青眉收拾得整洁有序。她仿佛有种神奇的力量,能变出可口的饭菜,能让周石修鞋摊的生意莫名其妙地红火起来。她手指拂过那些破损的皮鞋、皮包,连最难处理的划痕都能瞬间复原如新,光洁得如同从未受过损伤。周石又惊又喜,问过几次,青眉只淡淡一笑:“熟能生巧罢了。”
那天收摊回来,周石兴奋地晃着手里的几张红票子:“青眉,你看!今天顶过去三天!咱攒攒,过阵子就能盘个小店面了!”他眼里闪着光,仿佛已经看到了那间亮堂堂的“周记皮具护理”招牌。
青眉正低头缝补周石一件磨破了袖口的工作服,闻言抬头,眉眼弯弯,在灯光下温柔得像一幅画:“嗯,慢慢来,总会好的。”她放下针线,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厚厚的旧笔记本,“这是我记下的账,每一笔都清楚。钱,要省着点花。”
周石凑过去看,本子上密密麻麻全是娟秀的小字,连买了几根针、几轴线都记得清清楚楚。他心头一热,忍不住一把抓住青眉的手:“青眉,你…你跟我好吧!等我有了店,一定让你过好日子!”他的手心滚烫,带着修鞋匠特有的粗糙茧子。
青眉的手在他掌心里微微颤了一下,没有抽开。她抬起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定定地看着他,眼神复杂得像蒙了一层雾,有欢喜,也有一丝周石看不懂的忧虑。过了好一会儿,她才轻轻“嗯”了一声,像一片羽毛落在地上。
“周记皮具护理”的小店真的开张了,就在河坊街稍热闹些的地段。青眉的手艺加上周石日渐熟练的技巧,生意蒸蒸日上。周石走路腰板都挺直了几分,连隔壁卖茶叶蛋的张大妈都夸:“小周啊,你可真有福气,讨了青眉这么个又能干又漂亮的媳妇!”
然而,周石的发小张三却像块甩不掉的烂泥。张三吊儿郎当,叼着烟,一双眼睛总在青眉身上滴溜溜地转。
“哟,周老板,发达啦!”张三这天又晃荡进店里,一屁股坐在待客的长椅上,翘起二郎腿,鞋尖上沾着泥,“晚上‘皇冠’新开业,热闹得很,兄弟带你去开开眼?整天守着这破店,多没劲!”
周石正埋头给一只名贵的爱马仕包做清洗保养,头也没抬:“不去,忙着呢。青眉说了,晚上得对账。”
张三嗤笑一声,凑近压低声音:“啧,兄弟,你这不行啊,堂堂大老爷们,被个娘们管得死死的?那地方,啧,灯红酒绿,漂亮妞儿多得是,一掷千金那才叫活法!你守着这针头线脑的,能发什么大财?”他吐了个烟圈,眼神瞟向里间正在整理皮料的青眉,带着点不怀好意的探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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