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径直走向那栋老屋,推开虚掩的、吱呀作响的木门。“进来吧,这里安全些。”她侧身让开。
屋子里弥漫着一股陈年木头、灰尘和淡淡草药混合的气息。陈设极其简单,一张老旧的八仙桌,几把磨得发亮的竹椅,墙角堆着些看不清用途的杂物。最显眼的是靠墙的一张老式雕花木床,挂着洗得发白的蓝印花布帐子。一切都蒙着一层薄薄的灰,空气凝滞,时间仿佛在这里停止了流动。
女子不知从哪里端来一个粗陶碗,里面盛着清水。“喝点水,定定神。”她把碗放在桌上,自己则走到窗边,默默地看着外面沉沉的夜色和浓雾。月光穿过窗棂,勾勒出她纤细却异常单薄的背影,那身影在昏暗的光线下,似乎真的淡得快要融入周围的空气里。
郎实端起碗,冰凉的水滑入干涩的喉咙,稍微缓解了他的惊悸和疲惫。他看着女子孤寂的背影,心头涌上无数疑问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他放下碗,鼓起勇气:“姑娘……大恩不言谢。我叫郎实,跑货运的。今晚要不是你……我这条命就交代在这儿了。还不知道……姑娘你怎么称呼?”
窗边的身影似乎微微动了一下。过了好一会儿,才传来她低低的声音,带着一种遥远的缥缈:“苏萤……萤火的萤。”她缓缓转过身,清冷的月光照在她苍白的脸上,那双眼睛清澈依旧,却像蒙着一层深秋的寒潭水雾,藏着太多无法触及的东西。
“苏萤……”郎实念着这个名字,心里那点莫名的熟悉感又冒了出来,却怎么也想不起在哪里听过。“苏姑娘,你……怎么会……”他犹豫着,不知该如何措辞,指了指窗外出事的方向,又指了指这显然空置已久的屋子,“还有这里……”
苏萤走到桌边,在郎实对面的一张竹椅上坐下,动作轻得几乎没有声音。她没有直接回答郎实的问题,反而抬起眼眸,定定地看着他,那目光似乎要穿透他的灵魂:“郎实……你信命吗?”
这突如其来的问题让郎实愣了一下。他挠了挠头,老实巴交地说:“这个……说不好。我们跑车的,走南闯北,啥稀奇古怪的事儿都听过些,但自己真摊上了……还是觉得邪乎。”他顿了顿,想起刚才那惊心动魄的死里逃生,看着眼前这个神秘出现的女子,心有余悸地说,“就像今晚……要不是遇见你,我这条命……唉,这算不算命不该绝?”
苏萤的嘴角似乎极轻微地向上弯了一下,那笑意一闪而逝,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或许吧。”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疲惫和……释然?“有时候,一条命悬着,等一个该来的人,或者……等一个该了的缘。”
这话说得玄之又玄,郎实听得云里雾里,只觉得这苏姑娘说话行事处处透着神秘。他正想再问,苏萤却站起身:“天快亮了,雾散了些。你身上有伤,不能久留山里。我送你到村口。” 语气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
郎实这才注意到窗外,浓雾果然正在渐渐散去,东方天际透出一点蒙蒙的灰白。他确实浑身疼痛,尤其是后背火辣辣的,急需处理。他连忙站起来:“那……麻烦苏姑娘了!大恩大德,我郎实记一辈子!”
“不用记着,”苏萤淡淡地说,已经转身向门口走去,“走吧。”
回村的路似乎比来时短了些。天色微明,山路依稀可辨。苏萤依旧走在前面,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郎实默默跟着,看着晨光勾勒出她纤细的背影,心头那股莫名的熟悉感和悸动越来越强烈。他总觉得在哪里见过她,或者听过这个名字,可怎么也想不起来。几次想开口搭话,都被她周身那种疏离清冷的气息挡了回来。
终于,前方隐约传来几声鸡鸣狗吠,村口那棵标志性的老樟树在晨曦中显出轮廓。
苏萤在距离村口还有几十米远的地方停住了脚步。她转过身,晨光熹微,照在她脸上,那肌肤苍白得几乎透明。“前面就是村子了,”她看着郎实,眼神平静无波,“你顺着这条路一直走就能到。我就送到这里。”
郎实看着她,心里突然涌起强烈的不舍和感激。“苏姑娘,我……我怎么报答你?你家住哪?我伤好了,一定登门……”话没说完,他就顿住了。因为他猛然想起,苏萤带他去的那个地方,是栋明显废弃已久的老屋。
苏萤微微摇了摇头,脸上第一次露出了一个清晰的笑容,那笑容很美,却带着一种说不出的寂寥和悲伤,像深秋最后一片凋零的花瓣。“不用找我。”她的声音很轻,几乎被清晨的风吹散,“郎实,好好活着。就当……是替我看这世上的阳光吧。” 说完,她深深地看了郎实一眼,那眼神复杂难明,有眷恋,有释然,还有一种郎实无法理解的、深深的疲惫。
然后,她毫不犹豫地转过身,朝着来时的方向,那条通往深山的路,一步一步走去。她的身影在越来越亮的晨光中,迅速地变淡、变薄,如同投入水中的墨迹,飞快地晕开、消散。不过几步路的距离,那抹白色的身影,就彻底融入了薄薄的晨雾和微亮的天光里,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存在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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