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工作区域就在这里,”赵管家指着书案,“潇湘女士对你的要求是,梳理、解读这些文献中关于楚地祭祀、巫祝仪轨的部分,特别是与水神相关的记载,整理成系统的电子文档。”他顿了顿,补充道,“女士偶尔会来看看进展,她不喜欢被打扰,你只需专心工作即可。生活上有什么需要,随时告诉我。”
李哲点点头,目光不由自主地被那架古琴吸引:“这琴……”
“那是女士的旧物。”赵管家语气平淡,听不出什么情绪,“放在这里,大概也是让你工作之余能感受些氛围吧。”说完,他便离开了书房。
工作就这样开始了。李哲很快沉浸到那些泛黄的纸张和古老的文字里。帛书上描绘的祭祀场景光怪陆离,竹简里刻画的咒语艰深晦涩,卷轴中记载的神话更是奇诡莫测。他常常一坐就是大半天,忘记了时间。
来到庄园的第三天傍晚,李哲正被一段关于“湘水神女”的残缺记载卡住,译文艰涩,几处关键字符模糊难辨,他眉头紧锁,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窗外,夕阳的余晖将远处的江面染成一片瑰丽的金红。就在这时,一阵极其清越、空灵的琴音,毫无预兆地流淌开来。
李哲猛地抬头。声音来自那架古琴!可书房里空无一人!
那琴音如同冰泉溅玉,又似月华倾泻,带着一种抚慰人心的奇异力量。更让李哲心脏狂跳的是,这琴音……和他那晚在湘江边恍惚听到的,几乎一模一样!他屏住呼吸,目光紧紧锁住那无人抚弄的琴弦。琴弦在暮色中微微震颤,仿佛被无形的手指拨动,流淌出的旋律古老而悠远,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哀伤与孤寂,直接渗入他的心底。他几乎能“看”到那旋律在空气中形成的微澜。
琴声持续了约莫一刻钟,才渐渐低回,最终归于沉寂。书房里只剩下李哲自己粗重的呼吸声。他快步走到琴边,琴身依旧温润,弦上还残留着极其细微的、几乎难以察觉的颤动。他伸手轻轻拂过琴弦,指尖传来一丝微不可察的暖意。
“谁?”他对着空旷的书房低声问了一句,声音在寂静中显得格外突兀。无人应答。
第二天,李哲几乎是心神不宁地开始工作。他强迫自己专注于眼前残缺的竹简,试图破译那句关于“神女司雨”的古老箴言。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在他手边的书页上投下温暖的光斑。
一阵极淡的、清冷又幽微的香气悄然飘来,像是深谷幽兰混着初雪的气息。李哲下意识地抬起头。
不知何时,一个身影已无声地出现在书案对面。那是一位年轻女子,身量高挑,穿着一身剪裁极为合体的月白色改良旗袍,料子如水般垂顺。她的长发如墨色的瀑布,松松挽起,露出线条优美的颈项。她的面容清丽绝伦,肤色是那种久不见阳光的、近乎透明的白皙,眉眼间笼罩着一层淡淡的、挥之不去的倦意,仿佛沉睡了千年刚刚苏醒,又仿佛承载着难以言说的重负。然而最令人心颤的是她的眼睛,深邃如寒潭,平静无波,看过来时,却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穿透力,仿佛能直接映照出人心最深处的角落。
李哲的心跳瞬间漏了一拍,握着竹简的手指微微收紧。他立刻猜到了来人的身份。
“潇……潇湘女士?”他有些局促地站起身。
女子微微颔首,动作优雅而疏离,目光落在李哲面前摊开的竹简上。“不必拘礼。可有所得?”她的声音如同她的琴声,清冷悦耳,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古韵,听在耳中却异常熨帖。
李哲定了定神,指着竹简上几个模糊的刻痕:“正在译这一段,‘云中君驭龙,司**风雨**……’后面这几个字磨损得太厉害,像是‘**晦明**’,又不太确定。还有这里……”他指着另一处,“‘以**佩**为信,水府洞开’,这个‘佩’字,是指玉佩吗?与司雨的神职有何关联?”
潇湘的目光随着他的指尖移动,那双深潭般的眸子凝视着那些古老的刻痕,仿佛在唤醒沉睡的记忆。她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笃定:“‘司**四时**风雨,掌**昼夜**晦明’。”她纤长的手指虚点着李哲不确定的那两处,“至于‘佩’……”她抬起眼,目光第一次带着审视的意味,落在李哲脸上,那眼神锐利得几乎要将他穿透,“那是水府的信物。持佩者,可通幽冥,可令江河俯首。”
李哲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避开那过于透彻的目光,低头看向竹简,按照她的提示在心中重新组合句意。奇妙的事情发生了!那些原本模糊难辨、如同乱麻的字符,经她一点拨,瞬间变得清晰连贯起来,上下文豁然贯通,整段记载的意义如水落石出般呈现眼前!
“原来如此!”李哲忍不住低呼,恍然大悟的兴奋暂时压过了面对雇主的不安,“‘司四时风雨,掌昼夜晦明’!这就完全说得通了!还有这‘佩’作为信物……太精妙了!潇湘女士,您……您对楚文化的造诣真是……”他抬起头,眼中充满了由衷的敬佩和发现新大陆般的惊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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