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家园的旧货市场里,空气永远混杂着灰尘、旧木头和说不清道不明的陈腐气味。周末的晌午,太阳晒得人发蔫,人流也懒洋洋的。我,刘成,刚交了季度房租,兜里只剩点钢镚儿,却还是忍不住往那堆破烂里钻。在一家光线昏暗、货物堆得摇摇欲坠的小摊深处,角落里一个蒙着厚厚灰尘的物件,莫名勾住了我的视线。那是个方方正正的铜匣子,巴掌大小,颜色乌沉沉的,像是凝固了地底深处几百年的时光。匣子表面刻满了密密麻麻、弯弯曲曲的纹路,既不像花鸟鱼虫,也不像文字,摸上去冰凉刺骨,寒气直往骨头缝里钻。
摊主是个精瘦的老头,叼着早熄灭的旱烟杆,眼皮半耷拉着,一副爱买不买的架势。我掂量着匣子,随口问价。老头撩了下眼皮,慢悠悠伸出两根枯树枝似的手指。
“两百?太贵了吧,就一破铜疙瘩。”我忍不住皱眉,指腹划过那些冰冷繁复的花纹,那触感奇异,竟有些像某种古老的符咒。
“破?”老头从鼻孔里哼出点气音,烟杆在铜匣上随意敲了敲,发出沉闷的“笃笃”声,“嫌贵?放下走人。这玩意儿,压邪祟,懂不懂?搁家里,能镇宅。”他说得玄乎,可那浑浊的眼珠里看不出半分认真,更像是在糊弄冤大头。
我犹豫了,兜里那几张票子薄得可怜。可那匣子冰凉的触感,还有那些莫名引人的花纹,像有什么东西在里头低声召唤。最终,还是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心痒占了上风。讨价还价到一百五,我几乎是捏着那几张皱巴巴的票子,换回了这个沉甸甸的冰凉疙瘩。老头收了钱,看也没多看一眼,仿佛卸掉了一个陈年的包袱。
回到我那间租金便宜、光线永远不足的出租屋,把铜匣随手扔在堆满杂物的旧电脑桌上。它在一堆吃剩的泡面桶、揉皱的图纸和几本翻烂的编程书中间,显得格外突兀,格格不入,像个闯入现代文明的远古遗物。日子照旧,上班、加班、对着电脑屏幕改那些永远改不完的代码。铜匣就静静待在那儿,落满了灰尘,渐渐成了桌上一个不起眼的背景板,被我彻底遗忘。
直到那个闷热得让人喘不过气的夏夜。窗外一丝风都没有,空气粘稠得能拧出水来。我对着电脑屏幕,一行行代码在眼前模糊成晃动的光影,脑子像灌了铅一样沉。突然,屋里那盏本就昏暗的白炽灯猛地闪了几下,“滋啦”一声,彻底灭了。黑暗瞬间吞噬了一切。我骂了句倒霉,摸索着想去找手机照明。
就在这时,一种极其细微、极其清晰的声音,在绝对的寂静中响了起来。
“咔嚓……”
声音很近,近得仿佛就在我耳边,又像是从我自己骨头缝里发出来的。心脏猛地一缩,我僵在原地,后背的汗毛瞬间炸开,冷汗刷地冒了出来。那声音……分明来自电脑桌的方向!黑暗中,我死死盯着那个角落,耳朵捕捉着任何一丝动静。几秒死寂后,又是一声!
“咔…嚓嚓…”
这次更清晰了,带着某种硬物被强行撑开的、令人牙酸的摩擦声。紧接着,一片极其幽冷的、非自然的淡青色光芒,毫无预兆地在黑暗中亮了起来。光源正是那个被我遗忘的铜匣!它像个活物般微微震动,表面那些繁复的纹路仿佛被注入了能量,在青光中诡异地流动起来。匣盖正被一股无形的力量,从内部一点、一点地顶开!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着古墓深处泥土与金属锈蚀的阴冷气息,瞬间弥漫了整个狭小的房间。
我像被钉在了椅子上,四肢冰冷,喉咙发紧,连呼吸都忘了。眼睁睁看着那匣盖被彻底掀开,一道更强烈的青光冲天而起,瞬间照亮了低矮的天花板。光芒中,一个窈窕的身影,如同水中的倒影,由虚淡迅速变得凝实。
那是个穿着样式极其古怪的古代衣裙的女子。衣裙质地像是某种深色的锦缎,在青光映照下泛着幽暗的流光。她的长发挽着复杂的发髻,插着一支样式古朴的玉簪。皮肤白得近乎透明,毫无血色,像上好的薄胎瓷,却也因此衬得眉眼间那一点幽怨与茫然格外清晰。她赤着双脚,无声无息地站在我的电脑桌上,目光缓缓扫过这间充斥着现代垃圾的陋室,最后落在我因极度惊骇而扭曲的脸上。她的眼神,像深秋古井里的水,冰凉,沉寂,带着跨越漫长时光的疏离与困惑。
“你…你…是人是鬼?!”我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破碎得不成调,身体下意识地往后缩,椅子腿在水泥地上刮出刺耳的噪音。
女子微微偏头,似乎在仔细分辨我那变了调的京片子。片刻,她薄唇轻启,声音清冷如碎冰相击,带着一种奇特的、古老的韵律:“妾身……崔十三娘。郎君…是汝开此铜匣,释妾身出此牢笼?”她的视线越过我,落在窗外城市遥远而模糊的灯火上,眼神里充满了全然陌生的迷茫,“此间…是何世?贞元…今夕何年?”
贞元?唐朝?!我脑子里嗡的一声,一片空白。贞元年间到现在……一千两百多年?!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我差点当场晕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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