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点子砸在“正心斋”老旧的玻璃门上,噼啪作响,像一群急躁的客人不耐烦地拍打着门板。卷闸门哗啦啦放下一半,湿冷的空气和霓虹灯光趁机钻进来,卷着灰尘味儿。周正缩在柜台后面,守着这方寸小店,手指头在落了层灰的紫砂壶上无意识地划拉,心里头那点焦躁,就跟外头的雨一样,下得没完没了。这个月房租的单子,像块沉甸甸的石头,压在他心口窝上,喘气都费劲。
门框上挂着的铜铃铛,猛地一阵乱响,声音又尖又急,刺破了店里沉闷的空气。周正一激灵抬起头。门口堵着个影子,被门外惨白惨白的路灯光从背后照着,又瘦又小,黑乎乎一团,活像个从老坟里爬出来的纸人剪影。雨水顺着那影子的破旧黑雨披往下淌,在地上积了一小滩浑浊的水。
那影子挪了进来,卷闸门吱嘎一声被彻底推上去。雨水裹着寒气一股脑儿灌进来。周正这才看清,是个干瘪得只剩下一把骨头的老太婆。脸上沟壑纵横,深得能夹死蚊子,眼珠子浑浊得像是蒙了层厚厚的白翳,直勾勾地盯着他,看得人后脊梁骨嗖嗖冒凉气。她怀里紧紧抱着个用褪了色的蓝印花布裹得严严实实的物件,布角湿漉漉地滴着水。
“老板,收…收东西不?”老太婆的声音像是破风箱在拉,又沙又哑,气若游丝。
周正皱了皱眉,这光景,这打扮,怎么看都不像有好货的主儿。他硬着头皮,勉强挤出点生意人的客气:“您老…看看是啥?”
老太婆没说话,枯树枝一样的手颤巍巍地去解那湿布疙瘩。布一层层揭开,露出里面一面圆圆的铜镜。镜面乌蒙蒙的,像是蒙了层洗不掉的油垢,边缘雕了些弯弯绕绕、古里古怪的花纹,瞅着年头是够老,可那品相,实在寒碜,坑坑洼洼,铜绿斑斑。
“就这?”周正心里那点微弱的希望火苗“噗”一下灭了,语气也跟着冷了下来,“阿婆,这镜子…品相太次了,不值啥钱。”他摆摆手,意思再明白不过。
老太婆那双浑浊的眼珠子却死死钉在周正脸上,干裂的嘴唇嚅动了几下,那破风箱似的声音又响起来,带着一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阴冷:“小伙子…这镜子…它不照皮囊,”她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冰碴子,“它…只照功过。”
“啥玩意儿?”周正差点没乐出声,这都什么年代了,还整这套神神叨叨的?“照功过?阿婆,您老这故事编得…挺别致啊!”他语气里全是毫不掩饰的嘲讽。
老太婆像是没听见他的嘲笑,也不纠缠,只是伸出三根枯瘦得如同鸡爪的手指头,在他面前晃了晃:“给三百,镜子你拿走。”那语气,斩钉截铁,没有半分商量的余地。
三百?周正心里飞快地盘算。这破镜子,丢大街上估计都没人捡。可看着老太婆那副油尽灯枯、随时可能倒下的样子,再看看门外没完没了的大雨,他心头那点恻隐被勾了起来。算了算了,就当是积点阴德,省得这老太太真死他店门口,那才叫晦气。他烦躁地拉开抽屉,数出三张皱巴巴的百元大钞,没好气地拍在柜台上:“拿着赶紧走!雨大!”
老太婆看都没看那钱一眼,枯瘦的手闪电般地抓起钞票,塞进雨披深处,转身就走,动作快得完全不像个行将就木的老人。她蹒跚着走进门外那片被路灯切割得光怪陆离的雨幕里,身影晃了几下,就彻底融入了黑暗,仿佛从未出现过。卷闸门沉重地落下,隔绝了外面哗哗的雨声,店里只剩下周正粗重的呼吸和一种说不出的、沉甸甸的寂静。他瞥了眼随手丢在柜台角落、被蓝花布半盖着的铜镜,撇撇嘴,暗骂自己一句:“周正啊周正,你他妈就是个滥好人!”
他摸出半包皱巴巴的烟,刚叼上一根,“喵呜——!”一声凄厉尖锐的猫叫猛地炸响!一团脏兮兮的黑影从角落里废弃的旧纸箱堆里猛地窜出来,像道黑色的闪电,直扑周正的面门!是只饿疯了的流浪猫,绿莹莹的眼睛里全是疯狂。
周正吓得魂飞魄散,下意识地顺手抄起柜台边那面刚买的、沉甸甸的铜镜,看也没看,像拿盾牌似的往脸前一挡!
“嗤啦!”
一声令人牙酸的锐响!野猫锋利的爪子狠狠挠在乌蒙蒙的镜面上,留下几道清晰的白色划痕。野猫一击不中,借力扭身,嗖地一下又窜回了黑暗的角落,只留下几声带着威胁的低吼在空荡的店里回荡。
“操!”周正惊魂未定,心砰砰直跳,低头一看手里的铜镜,心疼得直抽抽——本来就够磕碜了,这下又添了新伤!他气得想把这破玩意儿直接扔垃圾桶,可转念一想,好歹是三百块买的呢!他憋着火,把镜子重重地往柜台里面一塞,眼不见心不烦。
这一夜,周正睡得极不踏实,梦里全是老太婆那双浑浊的眼睛和野猫凄厉的叫声。
第二天一大早,阳光明晃晃地刺进店里。周正打着哈欠,揉着发胀的太阳穴,开始收拾柜台。他习惯性地想把那面碍眼的铜镜塞到更角落的地方。手指刚碰到冰冷的镜框,目光无意间扫过镜面——他整个人像被雷劈中,瞬间僵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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