济南府的泺口,河风带着一股子水腥气和岸边野花的杂乱香气,吹在白有功的脸上,让他微微眯起了眼。他是个商人,走南闯北,见过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也听过不少离谱的传闻,比如前阵子长山县那边闹出的酒虫风波,据说一个富户因此家道中落。白有功当时只当笑话听,这世道,怪事年年有。
此刻,他却被眼前的一幕搞得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还没睡醒。
人堆里挤着一个怪人,看着约莫三十来岁,面皮黝黑,眼神却亮得惊人。
那人肩上扛着个半人高的竹箱子,箱子看着沉,他却举重若轻。手里还牵着两条大狗。
一条是常见的土狗,毛色黄亮,长得倒也英明神武,偏偏眼神里透着九分的傻气,舌头耷拉在外面,哈喇子都快滴到地上了。
另一条就更有意思了,腿短屁股圆,一身黑毛,走起路来一扭一扭,活像个移动的毛绒煤气罐,看着就让人想笑。
怪人把竹箱往地上一放,也不吆喝,就那么气定神闲地盘腿坐下,从里面摸东西。
他先摸出一个木头人。
约莫一尺多高,是个女人模样。瓜子脸,樱桃嘴,眼睛大得有点不成比例,黑漆漆的眼珠子像是嵌进去的琉璃珠,居然还能骨碌碌地转,活灵活现。身上穿着花里胡哨的衣服,布料在日光下闪着廉价的光泽,款式却是时下济南府最流行的样子,看得出是用了心思的。
“各位父老乡亲,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捧个人场!”怪人终于开了腔,嗓音清亮,中气十足。
他从怀里掏出一块巴掌大的锦缎,红底绣着几朵俗气的牡丹,往那条傻气大狗的背上一搭,就算是马鞍了。
然后,他小心翼翼地把那木雕美女往狗背上一放。“坐稳了您呐!”他一声呼喝,猛地一拍大狗的屁股。
那大狗“嗷”地一嗓子,像是被踩了尾巴,又像是得了什么指令,疯了似的往前窜了出去,卷起一阵尘土。
围观群众发出一阵不大不小的惊呼,显然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吓了一跳。
更惊的还在后头。
狗背上的木雕美女居然自己动了起来。她先是两手紧紧抓住狗脖子上的黄毛,一个利索的侧身,整个人如同猿猴般挂在了狗肚子下面,两条小巧的木头腿还在半空中乱蹬,姿势颇为狼狈。
围观的一个妇人怀里抱的小孩,本来还看得津津有味,这一下吓得当场“哇”地哭了出来,他娘赶紧捂住他的眼睛。
紧接着,不等众人反应过来,那木雕美女又是一个巧劲,抓住狗尾巴,一个漂亮的后空翻,重新稳稳地坐在了狗背上,还对着人群抬起一只手,摆了个像是打招呼又像是胜利的手势。
全场鸦雀无声,连那小孩的哭声都噎了回去。
这操作,太骚了,简直匪夷所思。白有功心想,这要是放在自家商队里,光是这手绝活就能招揽不少生意。
“这算什么,内卷之王给你们来个更狠的!”怪人见众人看得出神,得意洋洋地喊道,脸上露出一丝神秘的笑容。
只见那木雕美女在飞奔的狗背上,缓缓单膝跪地,一手按膝,一手叉腰,做凝望远方状,随即又缓缓站起,整个动作流畅得不像话,仿佛身体里装了什么精密的机关,又仿佛她自己有生命一般。
白有功的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煮熟的鸡蛋。他跑生意这么多年,坑蒙拐骗的见过不少,什么吞剑喷火、空手变蛇,都还能理解是手法巧妙,可眼前这个木头美人,实在是超出了他的认知。
表演还没完。
怪人又从竹箱里掏出另一个木头人,这次是个男的。给他戴了顶插着几根野鸡毛的帽子,披了件皱巴巴不知什么皮做的袍子,脚下蹬着一双小马靴,往那条小短腿的黑毛狗背上一放。
“大型古装史诗爱情剧,《昭君今天不想出塞》,现在开演!”随着怪人从怀里摸出一面小铜锣,“当”的一声敲响。
两条狗,一大一小,一前一后,开始绕着场子跑。
前面的“昭君”木偶频频回头,那双大眼睛里充满了“你不要过来啊”的惊恐与嫌弃,脑袋摇得像拨浪鼓。
后面的羊皮袍男偶则挥舞着手里的……一根半蔫的大葱,奋力追赶,嘴巴还一张一合,似乎在呐喊着什么豪言壮语。
那画面,要多诡异有多诡异,要多好笑有多好笑。两条狗跑得欢快,两个木偶演得投入,尤其是那男偶挥舞大葱的英姿,让不少人忍俊不禁。
白有功觉得自己快笑岔气了,肚子都开始抽痛,眼泪都飙了出来。他身边的几个看客也是笑得前仰后合。
表演结束,怪人拿起一个破陶碗开始收钱,看客们纷纷解囊,铜钱叮叮当当地落进碗里,间或还有几块碎银子,不多时就赚了个盆满钵满。
白有功挤上前去,掏出一块成色不错的碎银子丢进碗里,比旁人给的都大些。“这位道长,你这手艺真是神了!这木偶……卖吗?”他实在是对这能自己动的木偶动了心思,若是能买下,带回铺子里,定能吸引无数顾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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