淄川县的张三,懒是出了名的。
他的人生信条就一个字,躺。
能躺着绝不坐着,能用一个鼻孔出气就绝不用两个。
他老婆都说,哪天要是阎王爷来收他,他都得嫌下床穿鞋太麻烦。
这天早上,张三正跟周公的大女儿约会,被窝里突然钻进来两只冰冷的手。
他一个激灵,睁开眼。
床边站着两个面无表情的男人,穿得像要去奔丧。
“谁啊你们?进门不知道脱鞋吗?”
其中一个高个子,从袖子里掏出一张纸,上面画着鬼画符。
“张三?”
“叫你爹干嘛。”
“奉命行事,带你上岗。”
“上什么岗?我的人生规划里没有这个选项。”
张三还没来得及把被子蒙过头,就被那两人从热被窝里架了出来。
连鞋都没来得及穿。
寒风一吹,他脚底板拔凉拔凉的。
两人拖着他,像拖一条死狗,一路拖到了镇上的菜市场。
菜市场里人声鼎沸,卖菜的吆喝声,讨价还价的争吵声,混成一锅热粥。
张三被这股烟火气熏得有点懵。
他已经三年没起这么早了。
他们停在了屠户老李的肉铺前。
老李正把半扇白条猪挂上铁钩,猪皮上还盖着红色的官印。
张三正想问问这猪肉保不保熟,身后那两人猛地一推。
“走你。”
张三一头扎进了那扇猪肉里。
没有想象中的血肉模糊,反而是一种奇妙的融合感。
就像一滴水汇入大海,一粒沙融入沙漠。
他的意识瞬间扩散开来,覆盖了整整半扇猪。
他能感觉到每一寸五花肉的肥瘦比例,能体验到每一根排骨的光滑质感。
我变成猪了?
还是半扇。
那两个肇事者,早就不见了踪影。
屠户老李抄起雪亮的屠刀,在磨刀石上“霍霍”地蹭了几下。
“卖肉喽!新鲜的黑毛猪!”
一个大婶凑了过来。
“老李,给我来二斤后臀尖,要瘦的。”
老李手起刀落。
“嘶——”
张三感觉自己的屁股蛋子被人活生生剜掉了一块。
这感觉,比他老婆掐他大腿还疼。
不是生理上的疼,是灵魂上的。
一种“我的肉正在被别人买走”的撕裂感。
刀子在猪肉上切割,痛感却精准地投射到他自己身体的相应部位。
一个时辰过去,张三已经体验了被割耳朵、被剁排骨、被片里脊等多种酷刑。
他现在看每一个来买肉的顾客,都像是看自己的仇人。
尤其是那个挑三拣四的。
“这块太肥了,换一块。”
张三在心里骂:你懂个屁,这叫肥瘦相间,口感才好。
“这块筋太多了,不好嚼。”
张三心里咆哮:那是蹄筋,是精华!不识货的东西!
就在他快要精神崩溃的时候,邻居王大爷提着篮子过来了。
王大爷是远近闻名的砍价高手,能把一文钱掰成两半花。
“老李啊,给我来块五花肉,要做红烧肉的。”
老李切下一大块。
王大爷眯着眼看了半天。
“不行不行,这块的层次不对。肥肉,瘦肉,肥肉,瘦肉,得是五层分明才叫五花肉。”
张三感觉自己的肚子被人翻来覆去地挑拣。
老李没办法,又换了一块。
“这块行了吧?”
“嗯,还行。切的时候注意点,给我片成铜钱厚薄的片儿,别太厚也别太薄。”
张三感觉自己正在被凌迟。
每一刀下去,都像是钝刀子割他的灵魂。
“对了,顺便把那块肉皮也给我搭上,回去还能熬个皮冻。”
王大爷还不满足。
“再给我剔点瘦肉末,就那么一丢丢,回去给我孙子下碗面条。”
老李的刀尖在猪骨头上刮擦。
那“刺啦刺啦”的声音,在张三的意识里被放大了几百倍。
他感觉自己的骨髓都在被刮出来。
他想哭,却连一滴眼泪都流不出来。
他现在只是一块任人宰割的猪肉。
终于,那半扇猪肉只剩下一个光秃秃的骨架子。
王大爷心满意足地提着一篮子肉走了。
张三的意识猛然一松,像是从一个拥挤的罐头里被弹了出来。
他发现自己还站在肉铺前,赤着脚,身上全是冷汗。
天已经大亮了。
他失魂落魄地走回家。
一进门,他老婆的擀面杖就指了过来。
“死鬼,又上哪儿野去了?太阳都晒屁股了!”
张三嘴唇哆嗦着。
“我……我刚被人凌迟完回来。”
他把自己的遭遇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
他老婆一脸“你是不是睡傻了”的表情。
正在这时,邻居王大爷从门口路过,手里还提着那篮子肉。
他老婆眼尖。
“王大爷,买肉去啦?”
“是啊,”王大爷得意地扬了扬篮子,“今天运气好,抢到了老李家最好的那块五花肉,足足五层呢!还让他给我片了二两瘦肉末,刮了张猪皮。”
他老婆手里的擀面杖,“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她难以置信地看着张三。
张三的眼神,充满了劫后余生的沧桑。
从那天起,张三变了。
他不再赖床,每天天不亮就起床,把院子扫得干干净净。
他还承包了村里所有的猪草,每天割草、喂猪,比谁都勤快。
村里人都说张三是转性了。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每次看到那些吃得滚圆的猪,眼神里都充满了同情。
兄弟,好好吃。
千万别被王大爷买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