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季霖踏进沅江县衙大堂的那一刻,感觉自己的世界观被按在地上反复摩擦。
庄严肃穆的“明镜高悬”牌匾下,没有威武的衙役。
取而代之的,是一群或蹲或卧的猫。
还有狗。
一只橘猫正襟危坐在主位上,用爪子慢条斯理地洗着脸,眼神里透着一股“今天谁来告状都得先交小鱼干”的威严。
堂下,一只哈士奇正追着自己的尾巴疯狂转圈,搅乱了整个队伍的肃静。
旁边的金毛则温顺地趴着,尾巴有节奏地扫着地上的灰尘。
李季霖身边的老吏员清了清嗓子,态度十分自然。
“大人,这些都是县里的百姓,听说您新官上任,特地前来瞻仰天颜。”
李季霖的嘴角抽搐了一下。
他指着那只正在试图用后腿挠耳朵的边牧。
“这位……壮士,是?”
“回大人,那是城东的屠夫王二麻子,以一手快刀闻名。”
老吏员一脸的理所当然。
李季霖深吸一口气,又指向那只优雅舔爪的暹罗猫。
“那这位……女士?”
“哦,那是怡红院的头牌,翠花姑娘,最擅长用眼神勾人。”
李季霖感觉自己的太阳穴在突突直跳。
就在这时,堂上那只橘猫打了个哈欠,身形一阵模糊的扭曲。
下一秒,一个腆着肚子的微胖中年人出现在了官椅上,他揉着眼睛,打着哈欠。
“哎呀,眯了一小会儿。”
紧接着,堂下的猫狗们也纷纷开始“变身”。
哈士奇变成了一个眼神清澈又愚蠢的青年,金毛化作一个憨厚的大汉,边牧则是个精瘦的汉子。
满堂的猫狗,转眼间就变成了一屋子神态各异的百姓。
他们对着李季霖拱拱手,算是打过招呼,然后便三三两两地散去了。
整个大堂瞬间空旷下来。
只留下一地凌乱的猫毛和几根狗骨头。
李季霖站在原地,久久无言,感觉自己不是来当县令的,而是来给动物园当园长的。
第二天,李季霖决定出门体察民情,主要是想确认一下自己昨天是不是在做梦。
轿子刚抬出县衙没多远,其中一个轿夫突然“哎哟”一声。
“大人,不行了,小人脚崴了,走不动了。”
说完,他把轿子一放,直接跪在地上请假,表情痛苦,动作却异常麻利。
李季霖掀开轿帘,看着这个昨天还是条萨摩耶的轿夫,气不打一处来。
“你这碰瓷都碰到本官头上了?”
那轿夫也不争辩,捂着脚踝,一瘸一拐地就往集市方向跑,速度快得不像个伤员。
李季霖派了个衙役跟了上去。
衙役回来时,脸上带着一种一言难尽的表情。
“大人,那小子跑到集市一个老头的摊子前。”
“然后呢?找大夫了?”
“那老头……好像是个兽医。”
衙役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
“他说那轿夫不是崴了脚,是被人下了黑手,皮肉里钻进了个石子。”
“然后呢?开刀取石?”
李季霖来了兴趣。
“没开刀。”
衙役咽了口唾沫。
“那老头就撸起轿夫的裤腿,像揉面团一样,对着他的小腿一通推拿。”
“只见那皮下的肉……真的有个疙瘩在移动。”
“从大腿,到膝盖,再到脚脖子。”
“最后,老头对着那肉疙瘩‘噗’地一刀,从里面……真的弹出来一颗溜圆的石子。”
衙役比划着。
“然后轿夫就活蹦乱跳地跑回来,说要继续给您抬轿。”
李季霖放下了轿帘,默默地坐了回去。
这个地方,处处透露着一种不符合核心价值观的诡异。
当晚,李季霖躺在县衙后院的床上,辗转反侧。
老吏员睡前特意提醒过他。
“大人,咱们沅江县有个风俗,有些人睡觉的时候,手会自己飞出去。”
“飞出去干嘛?”
“偷东西。”
老吏员说得云淡风轻。
“您要是半夜瞧见一只手在屋里乱摸,千万别惊慌。只要用绳子把它拴在床腿上,它回不去,那人的手就算废了。”
李季霖当时只当是个笑话。
直到午夜。
一阵轻微的“扑簌”声将他惊醒。
他睁开眼。
月光下,一只手,就那么孤零零地飘在半空中。
那只手正小心翼翼地,试图去够他放在枕边的官印。
手指修长,动作灵巧,甚至还比了个“嘘”的手势,虽然并没有嘴。
李季霖的大脑宕机了三秒。
他没有喊叫,也没有去找绳子。
他默默地从床上坐起来,对着那只手,伸出了自己的手。
半空中的手明显愣住了。
李季霖脸上露出了和善的微笑,然后,他跟那只手,握了握。
“你好,初次见面,请多关照。”
那只手僵在了半空中,五根手指因为过度震惊而微微颤抖。
它似乎从未见过如此不按套路出牌的受害者。
下一秒,那只手猛地一抽,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嗖地一下从窗户缝里钻了出去,消失在夜色中。
李季霖躺回床上,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只要我比你更变态,你就拿我没办法。
他想。
这就是我在互联网上学到的生存智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