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时有些手足无措，垂下眼睑，声音也细弱了几分：“老太爷，这时日尚早……”
“尚早什么？”
唐老太爷佯作不悦地一瞪眼，“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人之常情嘛！你莫要害羞。此事，我会与洵隐提的。”
慕悠漓只觉得脸颊滚烫，连带着心跳都快了几分。
她实在不知如何应对这般直接的催生，只得福了福身子，慌忙道：“老太爷，时辰不早了，我还要回去照看豆豆和小小功课，先行告退了！”
说完，也不等唐老太爷再开口，便像脚底抹油一般，带着红鸾快步退出了松鹤堂。
身后似乎还传来老太爷爽朗的笑声，让她更是窘迫，脚步更快了些。
红鸾跟在后面，抿着嘴想笑又不敢笑，自家主子这般慌乱的模样，可是难得一见。
慕悠漓一口气走出老远，脸上的热度才渐渐退去。
她轻舒一口气，暗道这唐老太爷看着威严，怎么也这般为老不尊，竟拿她一个小辈打趣。
想到开枝散叶几个字，她又有些无奈。
她与唐洵隐不过是名义上的关系，孩子云云，更是无从谈起。
罢了，老人家的话，听过便罢。
她定了定神，正准备直接回清芷院，路过一处略显偏僻的院落时，眼角余光却瞥见了一抹异样的景象。
那院子瞧着有些荒凉，院墙斑驳，角落里生着几丛半人高的杂草。
第院中一棵老槐树下，一个身形单薄的男子正坐在一张破旧的竹椅上，手中捧着一卷书，看得入神。
他身上穿着洗得发白的粗布衣衫，几处还打了补丁，与这富丽的唐府显得格格不入。
慕悠漓脚步微顿，心中泛起一丝好奇。这唐家，竟还有这般境遇的人？
旁边一个洒扫的婆子见她停步，连忙凑了过来，压低了声音道：“那是府中庶出的六少爷，唐陨宥。平日里不得宠，您还是绕道些好，免得沾染了晦气。”
婆子脸上带着几分鄙夷和疏远，显然也是个看人下菜碟的。
唐陨宥？唐陨枫的庶弟？慕悠漓想起来了，人物册上似乎有这么一号人，说是沉默隐忍。
她本也无意多管闲事，这高门大院里的龌龊腌臜，她见得多了，也懒得理会。既是旁人提醒，她便颔首，正欲转身离开。
就在此时，异变陡生！
那原本静坐看书的男子，身子忽然晃了晃，手中的书卷啪嗒一声掉落在地。
紧接着，他整个人便如同断了线的木偶一般，从竹椅上栽倒下去，重重摔在地上，没了动静。
“啊！”洒扫的婆子吓得低呼一声，往后退了两步，显然不敢上前。
慕悠漓瞳孔骤然一缩。方才离得远，只觉那人清瘦，此刻他倒在地上，更显得形销骨立，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
几乎是本能反应，她快步便向那小院门口走去。救死扶伤，是刻在她骨子里的东西，无关身份，无关情境。
“二少夫人，您……”红鸾有些担忧地想拉住她。
慕悠漓摆了摆手，声音沉静却不容置疑：“救人要紧。”
第55章
院门虚掩，轻轻一推便吱呀一声开了。一股混合着尘土与腐朽草木的霉味扑面而来，比院外闻到的更为浓重。
慕悠漓眉头微蹙，却未停步。
红鸾紧随其后，见自家主子真个踏进了这晦气之地，脸上担忧更甚，却也知晓劝不住，只得暗自警惕四周。
那洒扫婆子远远缀着，见状撇了撇嘴，嘀咕道：“真是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放着好好的二少奶奶不当，偏要沾惹这等腌臜人……”
声音不大，却也足够传进耳力不错的慕悠漓和红鸾耳中。
慕悠漓置若罔闻，几步便走到那老槐树下。
倒地的男子蜷缩着，身上那件洗得发白的粗布衣衫紧紧贴着骨骼，越发显得他瘦骨嶙峋，仿佛一阵风就能吹散。他双目紧闭，面色是那种久不见天日的灰白，嘴唇干裂，毫无血色。
“主子，他……”红鸾低声开口，带着一丝不忍。
慕悠漓已然蹲下身，纤长的手指搭上了男子露在袖外的手腕。
入手冰凉，脉搏微弱得几乎难以察觉，如游丝一般，若有若无。
她凝神细诊，片刻后，眉头蹙得更紧。
这脉象，分明是长期饥饿、气血两亏到了极致的表现。若非底子尚存一丝，只怕早已油尽灯枯。
“饿的。”慕悠漓下了判断，声音平静无波，听不出喜怒。
但红鸾却从她平静的语气中，听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
她家主子，平日里待人温和，唯有触及医者底线，或是见到不平之事，才会流露出这般情绪。
这唐府，锦衣玉食之家，竟能将一个活生生的少爷饿晕过去，当真是闻所未闻。
“红鸾，水。”慕悠漓吩咐道。
“是。”红鸾连忙从随身的小荷包里取出一个小巧的水囊，这是慕悠漓特意让她备着的，以防豆豆和小小口渴。
慕悠漓接过水囊，小心地扶起那男子的头，将水囊口凑到他干裂的唇边，一点点将清水喂了进去。
几口清水下肚，那男子喉结微动，似乎有了些反应。
又过片刻，他长长的睫毛颤了颤，缓缓睁开了眼睛。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初时有些迷茫，待看清眼前的人影，便化为一片空洞的沉寂，仿佛古井深潭，不起波澜。
但当他的目光落在慕悠漓身上时，那潭死水似乎被投下了一颗石子，泛起一丝微弱的涟漪，随即是全然的错愕。
他挣扎着想要起身，却浑身无力，只是动了动，便又软了下去。
“多谢。”沙哑干涩的声音从他喉咙里挤出来，细若蚊蚋，却带着一丝读书人特有的清润底子。
慕悠漓没说话，只将水囊又递过去一些。
男子也不客气，就着她的手又喝了几口，苍白的脸上才勉强泛起一丝活气。
他这才看清，眼前这位，竟是前几日刚入府的二少夫人。
“二少夫人……”
他低唤了一声，想要行礼，却被慕悠漓按住了肩膀。
“你且歇着，莫要乱动。”慕悠漓淡淡道，起身打量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