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厅深处,李长天的呼吸终于归于一种令人心焦的平稳。玄冰魄与冰心玉露散的寒气压制住了肆虐的虚火,孙老的金针锁住了最后一丝溃散的生机。他依旧深陷昏迷,如同沉入无底寒渊的顽石,但眉宇间那纯粹的、野兽般的疯狂痛苦已然消散,只剩下一种深沉的、透支过度的虚弱苍白,如同被狂风暴雨蹂躏后的大地,暂时归于死寂。
柳红袖盘坐在榻前的地席上,调息良久,才将识海风暴反噬带来的眩晕和喉间翻涌的血腥气强压下去。她睁开眼,目光扫过李长天沉静的睡颜,最终落回自己摊开的掌心。指尖还残留着引导内力时触碰到的、他经脉内灼热的余温,以及那份在狂暴识海深处,被她强行唤醒的、微弱却滚烫的本源——破庙篝火下,那个高喊“推翻暴政”的李长天。这份灼热与她怀中玄铁兵符的冰冷,在她体内形成一种奇异的、撕扯般的痛楚。
她缓缓起身,没有再看李长天。守护这缕微弱的薪火,需要的不是温情的注视,而是铁与血的屏障。她沉默地穿上那件沾染了谷外寒气和无形血腥的外袍,重新佩上冰冷的腰刀。当她再次握住玄铁兵符时,所有的疲惫、挣扎和那点微弱的温情,都被强行压入眼底最深的寒潭。代帅柳红袖,回来了。
密室内,灯火通明。陈墨和磐石早已等候在此,两人的脸色在摇曳的烛光下都显得异常凝重,空气中弥漫着大战将至的硝烟味。
“代帅!” 磐石率先抱拳,声音低沉如闷雷,“周闯将军有急报传回!”
柳红袖走到巨大的舆图前,目光如冷电射向代表“响水涧”的位置:“讲。”
“迅雷轻骑于响水涧外五十里‘野狐岭’设伏,成功截杀江南叛军一支两百人的运粮队!” 磐石语速极快,带着一丝血腥的快意,“斩首一百七十余级,烧毁粮车三十辆!但…周闯将军回报,江南叛军反应极快!其前锋主将慕容彦(江南七姓之一慕容家的嫡系子弟)已亲率三千精锐步骑,自飞雁关急速扑向野狐岭!更派出数股游骑,封锁了响水涧外围所有小路隘口!周闯将军所部已被咬住,虽仗着马快地形熟,暂时摆脱了主力合围,但已被压缩在野狐岭西南一片狭长谷地!慕容彦意图明显,要将他们困死、剿杀!”
“慕容彦?” 柳红袖眼神微眯。这个名字在陈墨提供的情报中出现过,一个年轻气盛、急于立功的世家子弟,手段狠辣。“三千精锐…好大的手笔,看来是铁了心要拔掉我们这根刺。”
“代帅,是否让周闯将军强行突围?” 陈墨忧心忡忡,“迅雷轻骑乃营中精锐,若折损在野狐岭…”
“突围?” 柳红袖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手指猛地敲在野狐岭的位置上,“不!他慕容彦想关门打狗?那我们就让这扇门…变成他的绞索!”
她的目光锐利地扫过舆图,瞬间锁定了野狐岭西南方向、与响水涧隔着一道险峻山梁的另一处标记——“落鹰涧”。
“磐石!”
> **“末将在!”**
> **“你即刻挑选营中最精于攀援、熟悉野狐岭至落鹰涧地形的悍卒百人!携带引火之物、桐油、强弩!由后山‘猿愁径’秘密出谷!我要你们在明日午时之前,像壁虎一样爬上落鹰涧东侧那道‘鬼见愁’绝壁!”**
磐石眼中精光爆射,瞬间明白了柳红袖的意图:“代帅是要…”
柳红袖的手指狠狠点在落鹰涧与野狐岭之间那道狭窄的山梁上:“对!‘一线天’!慕容彦的三千主力,为了围剿周闯,必然要穿过这道咽喉要冲!我要你们在‘一线天’东侧的绝壁之上,居高临下!待其主力大部进入狭道,给我把所有的引火物、桐油,狠狠地砸下去!再用强弩,给我往死里射!制造混乱!不求全歼,我要的是山崩地裂,我要的是慕容彦那三千‘精锐’,变成惊弓之鸟,变成自相践踏的溃兵!”
“得令!” 磐石热血沸腾,抱拳领命,“末将亲自带队!定让那慕容小儿尝尝什么叫天降神火!”
“陈先生!” 柳红袖转向陈墨,语速更快,“你立刻动用‘蛛网’在飞雁关内的所有暗线!我要慕容彦大营此刻最详细的布防图!特别是其粮草辎重囤积之所!另外,散播流言——就说慕容彦贪功冒进,已中惊蛰营埋伏,损兵折将,粮道被断!飞雁关守将王贲(朝廷旧将,与江南世家素有龃龉)正欲趁机吞并其部!”
陈墨眼中闪过赞叹,柳红袖这是要将离间计和釜底抽薪玩到极致!他立刻应道:“明白!蛛网即刻启动!定让飞雁关内‘热闹’起来!”
“传讯周闯!” 柳红袖最后看向负责联络的校尉,声音斩钉截铁,“告诉他,援兵已动!让他像最狡猾的狐狸一样,给我在野狐岭的沟沟壑壑里钻!死死拖住慕容彦的主力!待落鹰涧火起,便是他反戈一击之时!此战,我要的不是击溃,是打掉江南叛军这股先锋的脊梁骨!让那群老爷兵听到‘惊蛰’二字就腿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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