染血的薄皮纸在柳红袖掌心如同烧红的烙铁。寒潭洞的轮廓,那个刺目的红色交叉标记,像毒蛇的獠牙,狠狠噬咬着她的神经。谷口的风带着血腥和焦臭,卷起她破碎甲胄下的衣角,断指处的剧痛如同跗骨之蛆,与心头翻涌的惊涛骇浪交织,几乎要将她撕裂。
“柳将军!这些人…”磐石营都尉的声音带着惊疑未定。
“尸体就地掩埋!令牌和此事,烂在肚子里!敢泄露半个字,军法处置!”柳红袖的声音如同淬了冰的刀刃,不容置疑。她猛地攥紧那片染血的标记,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尚未干涸的血痂,带来一阵麻木的钝痛。
她没有丝毫停留,甚至顾不得包扎身上几处被流矢擦过的伤口,转身便朝着通往寒潭洞的引水暗渠方向狂奔而去!玄甲残片在奔跑中哐当作响,每一步都牵扯着断指处尖锐的疼痛,却无法阻挡她心中那股冰冷的急迫。敌人不仅在外面,更在暗处!目标直指寒潭洞!直指那个刚刚从鬼门关爬回、却又亲手将自己推入人性深渊的男人!
寒潭洞入口,火室外围。
浓烈的血腥味和一种难以言喻的、焚烧皮肉脂肪的焦臭气息,顺着幽深的引水暗渠丝丝缕缕地渗透进来,与洞窟本身的极致寒气混合,形成一种令人作呕的、地狱般的味道。陈墨瘫坐在冰冷的石地上,官袍上的血迹已变成暗褐色,他脸色灰败,眼神空洞,仿佛灵魂已被抽离,只剩下躯壳在无意识地颤抖。孙老靠坐在石壁旁,闭着眼,枯瘦的手指死死掐着掌心,老泪在沟壑纵横的脸上无声流淌。火室内外,一片死寂,只有远处寒潭死水偶尔传来的、微弱得如同叹息的“滴答”声。
柳红袖带着一身硝烟、血腥和刺骨的寒气,如同风暴般冲了进来!这突如其来的闯入打破了死寂,陈墨和孙老如同受惊般猛地抬头。当他们看清柳红袖手中紧攥的、那片染血的皮纸标记时,眼中瞬间爆发出极致的惊骇!
“红袖姑娘!这是…?!”陈墨的声音因恐惧而变调。
柳红袖没有回答,她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瞬间锁定了火室最内层那道厚重的帘幕。标记!寒潭洞标记!李长天就在这里!敌人知道!他们随时可能发动致命的刺杀!
她无视陈墨和孙老惊疑的目光,一步踏到帘幕前,猛地将其掀开!
火室内层,橘红的炭火光芒依旧跳跃,却驱不散那份深入骨髓的压抑。李长天半躺在裘皮椅上,身上盖着锦被,双目微阖。枯瘦的手指依旧搭在玄铁兵符之上,姿势与柳红袖离开时别无二致。洞外隐约的厮杀声、谷内焚烧尸体的焦臭,似乎都被他隔绝在那片深不见底的寒潭之外。唯有空气中那挥之不去的焦臭味,如同无声的控诉,弥漫在小小的空间里。
柳红袖站在门口,冰冷的视线扫过那张毫无生气的脸,最后落在他搭在兵符的手上。她没有说话,只是猛地抬手,将那片染血的薄皮纸,如同甩出一柄淬毒的飞刀,狠狠掷向李红袖的锦被!
纸片轻飘飘地落下,恰好覆盖在玄铁兵符狰狞的狼首之上。刺目的红色交叉标记,正对着李长天紧闭的眼睑。
火室内死寂无声。炭火的噼啪显得格外清晰。
几息之后。
李长天搭在兵符上的手指,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随即,他的眼皮极其缓慢地掀开了一道缝隙。冰冷、疲惫、深不见底的目光,如同冬夜里的寒星,先是落在锦被上那片染血的标记上,停顿了一瞬。那目光里没有惊愕,没有愤怒,只有一种近乎漠然的审视,仿佛在看一件与己无关的物品。
接着,他的目光缓缓上移,落在了门口柳红袖的身上。从她破碎染血的玄甲,到她苍白冰冷的脸颊,最后定格在她那只裹着布条、因剧痛和紧握而微微颤抖的断指之处。
那目光,如同冰冷的刻刀,一寸寸刮过柳红袖的神经。没有询问谷口战况,没有关心她的伤势,只有一种深沉的、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柳红袖迎着他的目光,胸膛剧烈起伏。谷口的尸山血海,断锋营少年兵凝固的狰狞,襁褓婴儿即将投入火海的画面,还有手中这片指向他性命的染血标记…所有的一切如同熔岩在心底沸腾!她猛地抬起那只完好的手,指向锦被上那片刺目的标记,声音因极致的愤怒和压抑而嘶哑变形:
> **“…蛛网…核心令牌…尸体在谷口战场!自尽灭口!”**
> **“…这标记…画的是寒潭洞!给你的!”**
> **“…京城…有人要你死!就在这冰窟里!”**
每一个字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冰渣,带着血腥味砸在寂静的火室中。
李长天静静地听着。脸上依旧没有任何波澜。深陷的眼窝如同两口吞噬一切的寒潭。他搭在兵符上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覆盖其上的染血纸片边缘,感受着那粗糙的质地和微弱的血腥气。
良久。
他极其缓慢地、极其轻微地,点了一下头。动作僵硬得如同生锈的机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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