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幼嘉说的很轻,很坚定。
可,不知是没有听到,还是压根没有人在意。
所有人都没有应答,更没有为之停留。
就好像......
就好像,所有人都默认,她就是个貌美,卑贱,恭顺,毫无头脑,就该受此劫难,更掀不起什么大风浪的女子。
无人在意她的生死,就似方才无人在意的蒋小娘子。
她分明死不瞑目,身无遮拦,可也没有人想到要给她遮蔽,更没有稍稍将她的手收一下,就这么挂在竹席下,拖行在地上......
余幼嘉有些恍惚,就这么被箍住手臂,被丢进了屋内。
寒冬日冷,屋内却犹如沸夏。
金锦幔,紫檀案,嵌宝器,繁复的缠枝牡丹纹帐幔自门边蔓延至深处。
无一不极尽奢华。
余幼嘉于天地倒悬,跌落于地半寸,身却不疼,这才发现地面通铺半尺厚的猩红绒毯。
猩红......绒毯。
余幼嘉稍稍有些愣神,抬起压在绒毯上的手,而后,果不其然——
“血,好多,好多的血......”
余幼嘉喃喃。
是吕氏的?
还是蒋小娘子的?
又或者,是从前死于这屋中无数冤魂的?
时过境迁,余幼嘉已经无法得到答案,不过好在,还有人知道答案。
八字胡的段主簿将她扔进屋内,自己却不敢比县令更早一步进门,便只站在门口躬身,为县令引路。
余幼嘉第一次实打实看见了这个不显山不漏水,只存在于他人口中的县令......
但,看见,不是看清。
她跌坐在地上,那上了些年纪的县令逆着光站在门口,挡住了大部分的光,令人难以窥见他面目的分毫。
余幼嘉也曾试图细看,可看了几眼,某一息后,却又突然茅塞顿开——
这县令,长什么样,是高是矮,是胖是瘦,是不是太监,又姓氏名谁......
从来就没有那么重要。
他能姓马,能姓牛,能姓猪狗羊。
他也能高能矮,能胖能瘦。
看不清模样,恰恰说明,他能是任何一个人。
任何一个人......或许也能成为他。
他们没有一个固定的姓名,样貌,身段,却有一个共同的特性,名为‘贪婪’。
贪婪会渴求一切,但他们注定被焚毁。
而她,所等之事,就是点燃这把熊熊烈火。
余幼嘉没有再犹豫,爬起身,解开了自己的腰带,脱了那身婢女的衣服。
段主簿正背着身将门合拢,便听身后自家老爷大笑:
“还是你懂事!”
“这样才对,这样才对嘛!”
“段主簿,你来,让我来学学那位,试试看着别人做这档子事,到底是何感觉......”
这笑声动天,段主簿顿时露出一个会心的笑,正要转身附和,心头却是一凉。
这是十分突兀的凉意。
直到段主簿瞪着眼睛低下头去,看到那柄闪着寒光的利刃,才后知后觉有密密麻麻的痛感随着利刃刀尖处蔓延而开。
他下意识伸出手去,想要捂住自己涌血的胸膛。
但余幼嘉却没有给他半点机会,她毫不犹豫的转动刀柄,旋了整整三圈,方才抬脚,将挂在自己刀尖彻底失了力气的段主簿揣到门上。
段主簿瞪着死不瞑目的双眼,一寸寸的从门上滑下,堵住门的去处。
余幼嘉终于满意,转过头,看向脸上早已呆傻原地的老县令。
老县令的脸上甚至连自得的神色都没消散,便眼睁睁看着段主簿倒在了血泊之中。
余幼嘉含笑,仍然温声唤道:
“县令老爷?”
这一声,唤的比先前还要柔婉许多。
可这回,没人信了。
老县令张了张口,终于,发出了一声怒吼:
“来人!来人!”
“这里有个疯女人!”
他已经全然忘了,刚刚那些家丁,是他赶走的。
没有人应答。
余幼嘉露出自己刚刚所练习的笑容,那笑容温柔,乖顺,令男子见了心驰神往。
但,偏偏又落了些许血渍。
于是,那笑落在老县令眼中,便成了索命的厉鬼,他摇动虚浮的步子,躲到了雕花桌后,粗喘着看向余幼嘉,似乎还想要一点儿回还的余地。
老县令说:
“小娘子......不,不,豪杰,女豪杰。”
“别杀我,别杀我,我只是一个没本事的老太监,在宫中好不容易攒了些钱,找到路子行贿,这才补了别人的位置,来此处做官,我才过了没几天的好日子......”
“你,你是城中百姓,还是流民?我,我知道你肯定是受了苦才来的,我也苦,我也苦的很,年少时被人欺凌......”
“你现在就走,我不叫人.......”
余幼嘉没有说话,只是笑着绕随意挑了个方向,试图绕过桌子。
这一简单的举动,立马令老县令惊慌失措的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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