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生河的血雾还未散尽,凌渊指尖捏着的银针突然震颤,针尖凝出的血珠坠入河面,竟激起一串七弦琴的泠泠清响。他皱眉望向对岸,残破的芦苇丛中坐着个抱琴的白衣人,琴尾刻着"柳七弦"三字,弦上染的却是言兮巫蛊的金色血痕。
"这琴声......"言兮赤足碾碎河滩上的碎冰,足踝银铃缠着的蛊丝突然绷直,"是《离魂引》的变调。"
话音未落,凌渊的龙尾已扫起三丈高的浪墙。断角戳破雾气,逆鳞灰凝成的刀刃抵在柳七弦咽喉:"哪来的杂碎敢奏丧魂曲?"刀刃触及琴弦的刹那,七根琴弦齐声断裂,最后一缕余音竟化作寒霖消散时的叹息。
柳七弦抬眸轻笑,眼尾朱砂痣如血:"龙君不认得故人?"他染着丹蔻的指尖抚过琴身裂痕,"三百年前雪庐夜宴,我为你与河主合奏的《凤求凰》......"断弦突然暴长缠住凌渊手腕,"可还入耳?"
言兮的白发绞碎琴弦,巫蛊啃噬着弦上金丝:"柳大家当年一曲动九霄,如今倒沦落到给死人招魂了?"她指尖点向琴尾刻字,原本"七弦"的位置赫然变成"断弦","这琴......是师兄用巫蛊丝替你补的?"
河面突然浮起无数冰棺。柳七弦广袖一挥,琴身裂痕中钻出缕银丝,丝线尽头竟系着口半开的棺椁——棺中女子身着鲛绡,腕间银铃与言兮足踝的一模一样。凌渊的竖瞳骤然收缩:"阿蘅?"
"是阿蘅,也不是阿蘅。"柳七弦拨动仅剩的一根琴弦,冰棺中的女子突然睁眼,瞳仁里映出的却是言兮的面容,"寒霖仙君当年求我制这具傀儡时,说要以巫蛊养魂......"女子腕间银铃突然炸响,"谁能想到,养的竟是往生河主的半缕情魄?"
凌渊的逆鳞灰凝成战戟劈向冰棺。戟锋触及棺椁的刹那,对岸茶寮突然传来瓷盏碎裂的脆响。戴斗笠的老渔夫颤巍巍捧着一盏血酒:"客官......要听往生河的故事吗?"浑浊的眼珠转向言兮,"就说三百年前,有个仙君剜了心上人的情丝......"
"老东西找死!"凌渊的龙尾扫塌茶寮竹棚,却见老渔夫化作青烟消散,原地只余个扎双髻的女童,正用染血的银针绣着河山图。那针法竟与寒霖的霜魄银丝如出一辙。
女童仰头轻笑,眼瞳赤红如狐:"大哥哥,要买绣品吗?"她抖开手中绣帕,帕上赫然是凌渊醉酒刻婚书的场景,"一匹鲛绡换一个秘密......"
言兮的巫蛊丝突然缠住女童脖颈:"绯夭的残魂倒是会找替身。"金瞳映出绣帕背面密密麻麻的咒文,"这'山河泣血图'的绣法......"她指尖燃起黑莲焰,"是师兄教你的?"
茶寮废墟突然升起十二面青铜镜。每面镜中都映着寒霖不同年岁的模样——少年时跪在佛前受戒、青年时剜目刻咒、消散前绣尽银丝......柳七弦的断弦琴突然奏出裂帛之音,镜面应声而碎,万千碎片中浮出个戴幂篱的神秘女子。
"葬了往昔,才能续来生。"女子素手轻扬,碎镜凝成把匕首刺向言兮心口,"就像三百年前,你葬他时那样......"
凌渊的逆鳞灰卷住匕首,龙爪捏碎的却是自己的旧伤疤。鎏金血溅在幂篱上,露出女子与言兮七分相似的容颜:"是你......"他暴怒的嘶吼震碎茶寮残柱,"当年给寒霖送忘情水的药娘!"
女子幂篱下的银铃突然齐鸣。她足尖点过满地碎镜,每步都绽开朵带毒的血莲:"龙君竟还记得小女子......"莲瓣割破凌渊龙鳞,"那是否记得,你亲手喂河主喝下的根本不是忘情水......"碎镜中浮出雪庐雨夜——凌渊将鎏金血混着药汤,强灌入昏迷的言兮口中。
言兮的白发突然暴长。巫蛊丝绞住女子咽喉,金瞳裂出血丝:"那碗药......"
"是锁魂汤。"柳七弦的断弦缠住巫蛊丝,"寒霖怕你轮回时魂飞魄散,特意向孟婆讨的方子......"他指尖抚过琴身裂痕,"代价是替我补这'断弦'。"
河底突然升起座雕花楼船。甲板上跪着十二乐师,每人怀中都抱着把断弦琴。为首的盲眼老者以杖击地:"吉时到——"船楼红绸突然炸开,露出当中冰棺里寒霖的尸身,心口插着的正是言兮那柄巫蛊刃。
凌渊的龙尾绞碎船桅,逆鳞灰凝成喜轿砸向冰棺:"装神弄鬼!"轿帘掀开时,里端坐的竟是三百年前大婚时的言兮,"这局......"他獠牙咬碎轿中幻象,"老子破定了!"
神秘女子忽然摘下面纱,露出满颊的巫纹:"破局需先葬往昔......"她将银针抛向空中,往生河所有涟漪突然静止,"比如,先葬了你这纠缠三百世的痴念!"
十二乐师齐奏《安魂引》。断弦琴的裂帛声里,寒霖的尸身突然睁眼,霜魄银丝自七窍涌出,将言兮的巫蛊丝与凌渊的逆鳞灰绞作一处。柳七弦抱着断弦琴跃上楼船,琴尾"断弦"二字突然淌血:"寒霖啊寒霖......"他染血的指尖拨动虚空,"你算尽三界,可算到自己的痴念成了困住他们的茧?"
言兮的金身突然迸裂。巫蛊丝缠着银丝刺入自己心口,黑莲焰灼穿冰棺:"葬往昔......"她染血的唇贴上寒霖冰冷的额角,"不如葬了这荒唐的三百年!"
凌渊的龙吟撕开裂夜。逆鳞灰凝成万丈红绸裹住楼船,獠牙咬破三人手腕:"要葬就葬个干净!"鎏金血混着巫蛊与霜魄,在船身刻下新的婚契——"断弦绝音日,同归往生时"。
最后一根琴弦崩断时,往生河畔的铜雀台轰然坍塌。柳七弦抱着断弦琴消失在血雾中,女童的银针绣完山河最后一滴泪,而那神秘女子化作青烟前,往言兮掌心塞了枚带血的银铃。
"下次大婚......"她的轻笑混在风里,"记得请我喝合卺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