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
凌晨三点，阿宇的手机屏幕在黑暗中炸开蓝光。他猛地坐起身，睡衣后背已浸透冷汗。第三十六条微信消息跳出来："宇哥，我站在天台了，最后一条消息发给你。"
配图是二十三楼外的霓虹灯海，像一片倒悬的星河。
阿宇的办公桌永远堆着三座山：求职者简历山、企业需求山、以及他自己用A4纸折的"防焦虑结界"。此刻这座结界正被冷汗浸透，纸角在空调风里簌簌发抖。
"小美才22岁啊！"他抓起车钥匙冲出门时，听见隔间老李在喊："急什么？中介又不是救火队！"老李的保温杯里泡着枸杞，茶水表面浮着两粒胖大海，像极了某种禅意。
凌晨三点的城市像具被掏空的躯壳，红绿灯在雾气里眨着病态的眼睛。阿宇把油门踩到底，后视镜里自己的瞳孔缩成两点寒星。他想起三天前小美来应聘时，睫毛膏晕成两片小乌云，抱着双肩说"宇哥我什么都能干"。
现在那片乌云要坠落了。
天台的风能把人吹成纸片。小美坐在护栏边缘，帆布鞋悬在23层高空摇晃，像只等待展翅的雏鸟。她转头看见阿宇时，眼泪突然决堤："他们说我学历造假！可我只是把中专写成大专……"
阿宇的喉结动了动。他想起自己刚入行时，把求职者简历上的"高中肄业"改成"高中在读"，被企业HR当众撕成雪花。那天老李递给他一包纸巾，说："中介这行，慈悲心要藏在简历后面。"
"下来！"他往前跨半步，鞋跟踩到碎石。小美突然尖叫："别过来！他们说我这样的底层人，活该被筛掉！"
阿宇的太阳穴突突跳动。他想起上个月处理过的自杀未遂案——那个35岁的程序员，因为年龄超过招聘简章的"30岁以下"，在厕所割腕。当时阿宇蹲在血泊里给他包扎，对方说："你们中介不是能改简历吗？"
"能改。"阿宇当时说，"但改不了人心里的尺子。"
此刻他盯着小美脚踝上的蝴蝶纹身，突然说："我大专也是假的。"风把他的声音撕成碎片，"我初中辍学，在工地搬了五年砖，后来花三千块买了张假文凭。"
小美的身体明显一僵。
"你知道为什么企业总说'优先考虑985'吗？"阿宇扯开领带，露出锁骨上的烫伤疤痕，"因为他们在用学历筛选掉那些连三千块都拿不出的穷孩子。"他指了指自己的胸口，"这里藏着把刀，每天都在割。"
天台铁门被撞开时，阿宇正把小美往怀里拽。两个保安举着强光手电冲上来，像抓捕逃犯似的把他们按在地上。小美突然放声大笑，笑声在23层回荡："你们看！他们说我们是底层，可我们连死都要选这么高的地方！"
阿宇被按在水泥地上，鼻梁撞出血来。他望着夜空里闪烁的警灯，想起老李总说的"中介是江湖"。这江湖里有HR的阴阳合同，有求职者的造假简历，有他这样在夹缝里当人肉缓冲垫的专员。
第二天晨会，总监拍着PPT说"本月零投诉率"。阿宇盯着投影仪蓝光里飞舞的灰尘，突然站起来："我要改制度。"
会议室瞬间安静。老李的枸杞保温杯停在半空，胖大海像两粒惊愕的眼睛。
"从今天起，每个求职者都要做心理评估。"阿宇的声音在发抖，"企业那边，年龄限制超过30岁的单子，我不接。"
总监的茶杯重重磕在桌上："你疯了？上周刚因为年龄问题被投诉……"
"那就让他们投诉！"阿宇第一次发现，原来愤怒能让声带震动得这么厉害，"我们不是简历贩子，是给人找活路的！"
那天深夜，阿宇在办公室加完班，发现桌上多了个纸包。里面是半块已经硬掉的蛋糕，和一张字条："宇哥，我找到面包店的工作了。他们不看学历，看手艺。"
他捧着蛋糕走到窗边，城市灯火像撒落的星子。老李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保温杯里飘出新的胖大海："你知道为什么我泡这个吗？"
"养生？"
"是提醒自己。"老李指了指胸口，"这里要像胖大海，泡在苦水里，才能泡出甜味。"
阿宇开始在简历库里加注"特殊标记"：单亲妈妈、大龄转行、残疾人士……他的电脑桌面换成了佛像，每次点开都要念句"阿弥陀佛"。有次被总监撞见，对方冷笑："现在装慈悲了？"
"不是慈悲。"阿宇指着屏幕上跳动的招聘数据，"是怕自己变成那些制定规则的人。"
他想起小美跳楼那晚，自己终于明白老李说的"防焦虑结界"是什么——那叠A4纸里，藏着每个求职者的故事。当他把王阿姨的"超市理货员"需求改成"社区便利店主管"，把张哥的"35岁以下"悄悄划掉时，结界里的故事就开始生长了。
三个月后，阿宇的"特殊人才库"促成第一单匹配。45岁的下岗工人老张，在便利店当上主管那天，给阿宇送了面锦旗："中介界活菩萨"。老李举着锦旗端详半天，说："字写得真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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