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骤然扑在窗纸上,沈砚之猛地起身——少年衣袖上那股若有似无的福尔马林味,分明指向义庄。他一把拽住周承煜的手腕:“你父亲可曾提过义庄里的事?”少年猛地咳嗽起来,指尖攥紧帕子往暖阁角落缩去:“父亲说,里房的旧物沾着晦气,从不让我靠近……”沈砚之脸色一沉,拽着人便往外走:“走,去义庄,瞧瞧那‘晦气’里究竟藏着什么。”
两人顶着风雪赶到义庄时,偏门虚掩着,门环上的雪粒尚有余温。沈砚之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一股混着金粉的铁锈味扑面而来——不是腐臭,而是新鲜刀刃划过骨头的冷腥。昏黄的煤油灯在穿堂风里摇曳,照亮东厢地上并排放着的三口柏木棺:棺盖半开,露出被剖开胸腔的尸体,每具尸体的肋骨都用细银钉固定成蝶翼状,骨面上刻着半朵萱草花,黑血顺着刻纹渗进棺底,在青砖上洇成暗红的花形。
“王大爷……”周承煜踉跄着扶住棺沿,看见最左侧尸体脚踝的铁镣时猛地后退,锁链末端的“周”字刻痕在灯光下泛着冷光,“这些棺材七年前父亲说‘义庄新添善材’,可为何……会是这般景象?”
沈砚之凑近细看,煤油灯的光在尸身表面晃出青幽的涟漪——每具尸体的眼球都暴突如蜡像般僵硬,瞳孔散成暗紫色的漩涡,眼白上布满蛛网般的血丝,眼睑因死后肌肉收缩而翻卷着,露出结膜上凝固的惊恐。最骇人的是那双眼瞳深处,竟凝着一层硫磺色的结晶,像无数微型魔影在瞳孔里扭曲蠕动,仿佛死者临终前正目睹着炼狱之门洞开,有长角的黑影踩着金粉从雾中浮现。
他们的指尖关节处的皮肉被抓挠得翻卷成锯齿状,深可见骨的抓痕里嵌着沥青般的血痂与细碎金粉,指甲缝里甚至卡着几缕铁锈色的纤维——像是曾拼命抠挖过烧红的铁栏。而胸口针孔排列成诡异的心脉图,青黑毒素顺着肋骨的刻纹蔓延,在苍白的皮肤上洇出蛛网般的暗痕,那些纹路竟隐隐勾勒出扭曲的羊角轮廓,仿佛毒线正沿着魔鬼的爪痕啃噬生命。更有甚者,嘴唇因极度恐惧而撕裂,露出的牙齿缝里还凝着金粉与血沫混合的残渣,像临死前咬碎了魔鬼撒下的诱饵。
“这些刻纹……是照着母亲的绣样刻的。”周承煜忽然蹲下身,指尖划过尸体肋骨上的萱草花,绣纹边缘的骨茬划破他的指尖,血珠滴在金粉上,晕开的红痕与他帕子上洇开的梅花如出一辙,“七年前我见过母亲的绣绷,偷偷描过这个花样,后来……怎么会出现在死人骨头上?”
风雪灌进义庄,扬起棺内的金粉,落在少年苍白的脸上。沈砚之盯着他腕间的银线,忽然想起死者伤口细密均匀的缝合针脚——那是长期握刀才能有的熟练度。而眼前这个“病弱”的少年,此刻蹲在尸体旁的姿态,竟带着几分解剖时的专注,哪还有半分平日的踉跄虚弱。
第三章:县衙对峙
次日,县衙偏堂。
堂鼓未响,沈砚之指间的惊堂木敲出细碎声响,震得檐下积雪扑簌簌落进窗缝。周明修拄着拐杖立在堂中,灰布袍角沾着昨夜义庄的泥星子,杖头萱草雕花在晨光中泛着冷金——与沈砚之今早从死者肋骨缝里抠出的金粉颗粒,色泽分毫不差。
“周老爷可还记得,七年前您在义庄添的第一口‘善材’?”沈砚之开口,指尖划过案上陈列的证物:带血的衣襟、刻着“周”字的铜扣、沾着骨粉的萱草刀柄,“城南十二起失踪案,最早的记录始于七年前隆冬,恰是令郎年满十八、初随您出入义庄的时节。”
周明修的拐杖猛地顿在青砖上,震落的金粉洒在证物旁:“沈先生是指老夫为凶手?可承煜那时不过是个病弱少年……”
“对,正是‘病弱少年’。”沈砚之打断他,目光如刀,钉在周承煜捏着萱草帕子的指尖上——少年指尖薄而细密的茧子,分明是握了七年解剖刀才会有的弧度,“您的拐杖、您二十年如一日的善名,成了他最隐蔽的‘刀鞘’。七年前,他第一次随您进义庄,便用您给流民治病的金粉,在停尸房的木板上刻下第一朵萱草花——那时他不过想试试,‘善人之子’的身份能让多少穷人放下戒备。”
他抖开手中泛黄的日记,纸页间飘落一张七年前的义庄出入记录,落款处“周承煜”的字迹尚带少年青涩,却在“流民姓名”栏旁用红笔标注着“心脉偏左,可试刀”的小字:“这七年,他借着‘随父行善’的名义,在义庄设下‘养病’的骗局——那些以为‘进明善堂能治咳血’的穷人,跟着他走进停尸房时,看到的不是药材,而是他藏在袖底的雕花刃。”
周承煜的咳嗽猛地止住,指尖的帕子滑落在地,露出袖底半截带血的银刃,刀柄萱草雕花的包浆,是被掌心温度摩挲了七年的痕迹:“沈先生……七年前我不过是个孩子,如何能……”
“孩子?”沈砚之抽出义庄停尸房的勘验记录,“七年前,您在第一具尸体肋骨上刻萱草花时,手会抖,刀会偏,所以那具尸体的胸骨上留着十七道试刀浅痕;可昨夜义庄的新尸,刻纹精准到毫厘——这是七年里,您用三十七具尸体练出的‘医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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