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点五十五分的指针,在床头柜的电子钟上无声地跳动了一下,将最后一点数字从“54”推进到“55”。暖黄的台灯光晕像一小团凝固的蜂蜜,温柔地涂抹在狭小的卧室里。空气里浮动着刚换上的、带着阳光晒过味道的棉质睡衣的暖香,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少女洗发水的清甜。
祁奥阳陷在柔软的枕头堆里,像一只找到温暖巢穴的倦鸟。湿漉漉的黑色长发被随意地拢在脑后,用一根旧皮筋松松垮垮地束着,几缕不听话的发丝挣脱束缚,湿漉漉地贴在她光洁的额角和微微泛红的颈侧,在暖光下折射出细碎的水光。她身上那套印着卡通猫咪图案的珊瑚绒睡衣,将她整个人包裹得柔软又无害,只露出一张被水汽蒸腾得微微泛红、带着点慵懒迷茫的小脸。
格瑞就坐在她床边那把唯一的硬木椅子上,背脊挺得如同烈斩的刀锋,与房间内慵懒温软的氛围格格不入。他换下了那身标志性的战斗服,穿着的是一套祁奥阳翻箱倒柜找出来的、属于她父亲早年间的深灰色棉质家居服。衣服明显短了一截,手腕和脚踝都露出一大截,紧贴着他精悍流畅的肌肉线条,显得有些局促,却也奇异地淡化了他身上那股挥之不去的硝烟与冷冽,添了几分……属于这个平凡夜晚的、笨拙的烟火气。
他微微侧身,银白的短发在台灯暖光下晕开一层柔和的绒边。那双深邃的紫眸,此刻正专注地落在祁奥阳的脸上,里面翻涌着复杂而沉静的情绪,像月光下深不见底的湖泊。祁奥阳抱着一个软乎乎的抱枕,下巴搁在抱枕上,黑曜石般的眼睛有些失焦地望着暖光笼罩下、书桌角落那个依旧安静摆放着的格瑞手办,指尖无意识地抠着抱枕边缘的线头。
空气安静得能听到窗外远处马路上偶尔掠过的车声,还有祁奥阳带着水汽的、微微有些重的呼吸声。
“阿瑞…” 她的声音打破了寂静,带着一种刚洗完澡后的绵软沙哑,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迷茫和疲惫,像被风吹皱的水面,“你知道今天晚自习发生了什么嘛?”
格瑞的目光没有丝毫移动,依旧沉沉地锁在她脸上,只是几不可察地微微颔首,示意她在听。他早已习惯了地球学校的“晚自习”概念,虽然依旧觉得将年轻生命禁锢在方寸之地反复磨砺是种极大的资源浪费,但这是她的世界,她的规则。
祁奥阳将脸在抱枕上蹭了蹭,湿漉漉的发梢扫过手背,带来一阵微凉的痒意。她组织着语言,声音低低的,像在自言自语,又像在向他倾倒着无处安放的心绪。
“班里……有好多人,都决定走艺考那条路了。” 她顿了顿,黑眸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像是羡慕,又像是更深的茫然,“就是画画啊,跳舞啊,唱歌啊……考那些艺术类的大学。听说……文化课分数可以低很多,就能上本科了。”
她抬起眼,飞快地瞥了格瑞一眼,又迅速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如同蝶翼般颤动,泄露着内心的不平静,声音更低了些,带着一种近乎自嘲的涩意:“但是我不行。”
“我们家……没有那么多钱。” 这句话她说得很轻,却像一块沉重的石头,清晰地砸在安静的空气里。“那些培训班,那些材料,听说都贵得吓人……” 她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积攒勇气,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而且……我也……没有那个本事。”
她深吸了一口气,像是要把所有的不甘和怯懦都压下去,抬起头,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轻松一点,却掩饰不住眼底的失落和一丝对自己的不满:“通俗点说,就是……我不太能吃苦。”
“真讨厌……” 她小声嘟囔着,将脸更深地埋进抱枕里,只露出一双湿漉漉、带着懊恼的眼睛望着格瑞,“明明下午和你聊完天之后,我去晚自习的时候,还斗志满满的!感觉整个人都充满了电!数学题都多做了好几页,英语单词也背了整整一个单元呢!” 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被点燃又被浇灭的委屈,“结果……他们一说起艺考,说起那些轻松上本科的路子……我就……我又觉得心里好乱,好浮躁……像有好多小虫子在爬,什么都看不进去了……”
她越说声音越小,最后几乎变成了带着鼻音的哽咽,湿漉漉的眼睛里迅速蒙上了一层薄薄的水汽,在暖黄的灯光下闪烁着脆弱的光。
“呜……” 她发出一声小兽般的呜咽,彻底将脸埋进了抱枕里,只留下一个毛茸茸的、散发着洗发水清甜气息的发顶对着格瑞,肩膀微微地、无助地耸动着,“我本来还打算洗头的……现在干什么都没心情了……阿瑞,我……我对于未来,好迷茫啊……”
房间里只剩下她压抑的、细微的抽气声,和窗外遥远模糊的车声。暖黄的灯光似乎也黯淡了几分,空气里弥漫着少女无声的、沉重的迷茫和对自己软弱的懊恼。
格瑞静静地听着。那双紫罗兰色的眼眸深处,翻涌着难以言喻的情绪。她的烦恼,在他曾经经历过的、动辄生死相搏的残酷世界里,显得如此渺小,甚至……奢侈。艺考?分数?本科?这些词汇对他而言,如同天书。他无法理解这些规则的意义,更无法体会其中蕴含的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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