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锁转动,一声,两声,第三声格外清脆。
光头老者推门而入。颧骨高耸,脸颊凹陷,皮肤黝黑。手腕绑着块灰布,布边磨出了毛边。目光在我身上扫了一遍,点了点墙边衣钩:"换上,走。"
墙钩上挂着件麻布短衫,洗得发白。套上身,袖口短了寸把,领口紧绷。老者已经转身,消失在外面幽暗的走廊。我快步跟上。
脚下青石板接缝处有道道凹痕,像是被无数脚步磨出的沟壑。两侧墙壁泛着湿气,壁上挂着几幅字画,边角泛黄。
三道回廊,一片松林。树干笔直,枝叶如刀。
转过最后一道弯,前方出现一座石亭。四角翘檐,六边形,亭角铜铃随风轻颤。檐下挂着几盏仿古灯笼,熄着。亭内炉火微红,一缕茶烟袅袅上升,在清晨的雾气中勾勒出抽象的图案。
光头老者止步,抬手示意,旋即离开。
石亭内,一人背对入口。肩背挺直,银白长发在风中轻轻浮动。
我站在原地,不敢贸然靠近。
"进来。"声音不高,如同石块沉入水中。
踏入亭内,一股热气扑面。茶香浓郁,介于花香与青草之间。正中一张青石案,案上铺着块深色茶席。朱泥小炉上架着把黑陶壶,壶嘴冒着白气,水沸声若隐若现。
案对面端坐着一位老者。
年近七旬,额头高耸,眉骨突出,颧骨棱角分明。唇色苍白,双唇紧抿,刀刻般的法令纹。鹰钩鼻下,两撇八字胡,色如霜雪。最惊人的是双眼,深陷眼窝中,却锋利如刀,目光所至,似能看穿虚妄。左眼角一道疤痕,约莫三分长,如一道白色闪电。
他着青灰色长衫,袖口微黄,有几处茶渍。手指骨节突出,青筋毕露,指甲修得极短,双手放在膝上,一动不动。
这就是飞鹰老人。
"坐。"他指了指对面蒲团。声音嘶哑,像是砂纸摩擦木板。
我盘腿坐下,腰背挺直,膝上双手。汗从掌心浸出,不敢擦。
老人没再开口,低头煮茶。指节灵活,动作精准。
清炉,一下一下,轻而有力,炉灰沿边缘落下,不见飞散。
温杯,右手提壶,左手握杯,水流成细线,沿杯壁旋转,不见水滴溅出。
取茶,拇指与食指揭开茶罐,茶叶墨绿,形如雀舌。双指捏起一小撮,落入杯中,轻抖三下,分毫不差。
洗茶,壶嘴几乎贴着杯沿,缓缓沿圆周倾倒,水声如蚊鸣。
沥茶,七分满便收,茶香顿时弥漫。
整个过程近十分钟,亭内除了水声,再无其他。
一股莫名压迫漫向四肢。像是无形之手扼住咽喉。我强撑着,不露脸色。
茶香越发浓郁,老人仍不言语。他的沉默有形状,像团凝固的空气,充斥着整个亭子。
日升月落,亭外乌云聚集,雷声自远方滚来。
老人终于倒了杯茶,推向我面前。茶水清澈透亮,呈浅琥珀色,香气内敛悠长。
"喝。"词如刀削。
茶入口,先是微苦,随即转为回甘,余韵悠长。
"铁观音,极品。"老人眼未抬,"你能尝出几重味?"
真想说"尝得出",但从他冷峻的眼神就知道,撒谎只会让自己死得更快。
"只尝出苦、甘和一些青草味。"
"一般。"他评价。
老人捏起茶杯,抿了口,茶水不过舌尖,便咽下。
"许九州让你来?"声音毫无起伏。
"是。"
"关系?"
"表叔。"
老人冷笑,茶杯碰在石桌上,发出一声轻响:"表叔?许九州何德何能有你这门亲戚?"
手指哆嗦了下,汗又冒了出来。从怀中摸出那块青龙玉佩,放在石桌上。青玉表面有道裂纹,龙首部分略显粗糙,尾部刻着"锋"字。
"这是他给的信物,让我来找您学艺。"
老人目光落在玉佩上,手指微动,似要去拿,又收了回来。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捕捉的情绪。
"许九州,那个叛徒的徒弟,为何来我这里?"声音冰冷。
"叛徒?"第一次听说。表叔从未提及与飞鹰老人有过节。
"你不知道?"老人轻哼,"倒是会选人。"
喉结滚动,咽下几乎溢出的疑问。
"我不清楚表叔与您的过往。"直视他的眼睛,"但我是为了父亲而来。"
"父亲?"老人右手无意识地摩挲茶杯沿,指甲刮过杯壁,发出细微的声响。
"林傲松。"一阵苦涩上涌,却又被咽下,"我父亲。"
老人眼神骤变,像刀锋突然转向。他停下摩挲茶杯的动作,直盯着我:"你是傲松的儿子?"
"是。"
"证据。"
一双眼睛如鹰隼般锐利。心砰砰跳,声音大得仿佛他能听见。从怀里掏出表叔的信,递过去。
老人没接,只瞥了眼信封上的字迹:"傲松在哪?"
"失踪,十二年了。"
"十二年......"老人低声重复,不知在思索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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