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角度偏了!没用的东西!重来!"
"气不稳!饭桶!重来!"
"心神不定!白痴!重来!"
一天到晚就这几句,听得耳朵起茧子。他教起人来凶神恶煞,稍有不对,就是一顿暴打。棍棒底下出高手,这帮南方师傅是真信这话。刚好的伤老挨揍,又添新伤,疼得龇牙咧嘴,也不敢吭声。
练到第七天,手指终于开始流血。指尖的皮搓薄了,一用力就裂开,血顺着手指往下淌,滴在桌上,洇开一片。
"继续。"老头子面无表情,眼皮都不抬一下,"手不见血,功夫不上身,这点苦都受不了,还学啥功夫?"
我一声不吭,用布条胡乱一裹,继续练。活这么大,第一次知道啥叫"皮肉之苦"。
最开始每天回去都想打包滚蛋,可一想到表叔,一想到父亲,再难也得咬牙挺着。到了第十天,十个指头全开花了,手都快不是自己的了,动一下跟刀割似的。不过好歹有点成效——能用呼吸带动单张牌的移动,还能大概控制方向。
天气一天比一天冷。十二月的广州阴冷湿滑,一场雨下来,满屋子都是水汽,衣服永远晾不干,被子总有一股霉味。老旧的录音机播着《东方之珠》,还是我来之前从东门旧货市场淘的。
私下时间,我开始偷偷观察庄里其他高手的手法。陈明那帮人不用说了,躲着走。我主要盯李师兄和几个中立派的师兄。吃饭时留意他们怎么拿筷子,洗澡时看他们搓澡的手法,走路姿势,说话表情,连抖腿的频率都仔细研究。
回到自己小屋,就照着记忆模仿,配合老头子教的呼吸法,琢磨出一套夹合式的训练法。
这偷学行为不出三天就被逮了个正着。那天半夜,我正躲屋里偷练李师兄的一套"翻切走牌",门突然被踹开,老头子站门口,脸黑得跟锅底似的。
"好啊,偷学歪门邪道!"
他二话不说,揪着我后领像拎小鸡一样把我拖到内院的石板地上。
"给我跪着!不许动!到天亮才能起来!"
十二月的石板冷得跟冰窖似的。我膝盖一沾地,就像扎在刀尖上,又冷又疼。手搁背后,腰板挺直,一动不敢动。夜里十度不到,冷风跟刀子似的往骨头缝里钻。没多久膝盖就麻了,接着是钻心的疼。
秒针一格格挪,夜晚黑得没边。石板的寒气顺着膝盖往上窜,浑身止不住发抖。三个小时后,啥感觉都没了,膝盖跟不是自己的似的。五个小时后,膝盖处的裤子被磨破了,血一点点渗出来,跟石板接触,很快结成血痂。
天微微亮时,老头子过来了,看了眼我血迹斑斑的膝盖:"起来。"
我想站,可腿根本不听使唤,几次都没起来。最后是老头子一把拽起我,粗暴地掰我的腿,让血液重新流通。那一瞬间,疼得我差点叫出声,咬破嘴唇才忍住。
"记住,跟我混,没捷径。"
接下来训练只会更苦。老头子仿佛就是要惩罚我的私自练习,专挑难的来。从单牌到多牌,从养气到引牌,难度直线上升,一环套一环,每步都比前一步难十倍。
白天挨打受罚,晚上对着烛火默背心法。手指变形得厉害,关节肿成老姜根,弯都弯不直。吃饭时连筷子都拿不住,只能用勺,汤汤水水撒一裤子。
奇怪的是,在这种变态训练下,进步却异常神速。第二十天,能熟练控制五张牌同时移动,还能搞出些花样。第二十五天,可以在不同光线和湿度下保持稳定发挥,不会受环境干扰。
十二月最后一天,老头子突然宣布测试。
测试在松鹤庄最大的厅堂进行,全庄上下都来看热闹。我站中间,面对一张长桌,桌上乱糟糟撒着一副扑克牌。
"要求简单,"老头子宣布,"不许碰牌,完成一次洗牌发牌。时间五分钟。"
全场鸦雀无声。陈明那帮狗腿子排排站在墙边,眼里全是等着看笑话的劲。李师兄和几个老实人站另一边,面无表情,看不出啥心思。角落里小蝶偷偷溜进来,朝我竖大拇指。
我深吸一口气,清空脑子,集中精力。一瞬间,啥杂音都消失了,就剩下自己的心跳和呼吸。我能感觉到周围气流流动,呼吸节奏之间的细微差别,甚至能察觉远处蜡烛燃烧带动的那点气流变化。
右手慢慢抬起,距牌面十公分的地方停住。随着我呼吸节奏,桌上的牌开始震颤,依次移动。一张、两张、三张...整副牌按照我设定的轨迹移动、翻转、交错。
全场静得出奇,只剩吞口水的声音。
最后,牌排成四行,仿佛刚发完的一局四人牌,整整齐齐码在桌上。全程没有一次失误。
我放下手,心跳快得像打鼓。全场依然鸦雀无声。
老头子走上前,照常没表情:"勉强过关。以后每天这标准,一个月内速度翻倍。"
没有表扬,更没有多余的批评。我知道,暗影牌技的第一关算是过了。
回屋后,我看着自己的手,两只爪子跟以前判若两人——粗糙不平,布满老茧和疤,关节粗大,指甲畸形,丑得吓人。可就这俩丑八怪,如今比啥都灵敏,能精准控制方寸之间的气流变化。
艰苦的一个月,让我明白了个道理:牌技不在华丽的手上功夫,而在绝对的环境控制。这就是暗影牌技的核心——借力打力,无痕控场。
窗外月光惨白,透过破旧的窗户照进来。我抬起布满伤痕的手,眼睛盯着窗外飘落的树叶,心一沉,呼吸一提——那片叶子在空中顿了顿,歪歪扭扭地朝垃圾桶方向飘去,半途掉地上了。
"差远了。"我咬牙切齿地自言自语,"老头子说得对,这他娘的真不是一天两天能练成的活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