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初的深圳，空气里满是潮湿的冷意。清晨五点半，我被厂房铁皮顶的滴水声惊醒。昨夜那场毛毛雨把原本就锈迹斑斑的屋顶浸透了，漏水处哒哒作响，地面一片狼藉。
角落里传来微弱的蓝光，李明还在那台破电脑前捣鼓，背影瘦得像根竹竿。那台组装机的显示器是个从废品站捡来的老爷机，屏幕泛黄，不时发出刺耳的高频电流声。
"喂，睡过去了？"我裹着被子问道。
李明像是受了惊，僵硬地扭过头，眼镜后的双眼布满血丝，活像个打了三天三夜网游的瘾君子："啊？没，没事。"他机械地推了推滑到鼻梁的老花镜，"那啥，设备组装得差不多了，今早八点讲课。"
早饭是默哥煮的挂面，半袋老干妈加两个荷包蛋。他铁青着脸，神情阴郁地望向窗外，这破地方的水管隔三差五就出问题，今早又没热水。
"开饭！"
几人围在缺了腿的矮桌前，这顿饭吃得闷声不响，各怀心事。
八点整，我们挤在训练区中央。李明搬来块砖厂废弃的黑板，上头歪歪扭扭写着"现代赌场监控系统分析"。桌上摆着几个被拆得七零八落的设备，裸露的线路板和电子元件随意散在泡沫垫上。
"咱、咱们开始吧。"李明声音嘶哑，支支吾吾，跟平时判若两人。典型的技术宅，闷头干活一套一套的，真让他当老师就结巴了。
"先说监控头。"他从个破旧的工具箱里掏出三个不同型号的摄像头，小心翼翼地摆在桌上。
"这个，这个是球型的，进口货。"他捧起左边一个黑乎乎的球体，有乒乓球大小，小心翼翼地掂量着，"一般装在赌场顶棚，保安室能操控，上下左右都能转，能看清老远的牌面。这玩意死贵，一个要七八千，但绝对是杀手锏，你在哪它盯哪。"
他撬开摄像头，露出里面密密麻麻的电路板和铜线。
"中间这玩意儿叫针孔头，直径不到一厘米，藏哪都成。"他捏起一个针尖大小的黑点，几乎看不见镜头，"它能藏在灯罩里、出风口、墙上挂画，阴得很。分辨率差点，但隐蔽性一流，最恶心人。"
默哥凑近瞧了瞧："这不是军用的吗？97年咱部队才装备。"
"市面上有了，水货。真正的军用货咱买不起。"李明赶紧摇头，"国产山寨的，真家伙贵十倍不止。"
"这右边这款呢？"我指着最后一个摄像头。
"这是固定式的，老掉牙的玩意了，一般直愣愣地对着赌桌。"李明咧嘴，露出两颗黄牙，"这才是咱们的主要对手，它专盯牌面和筹码。"
正当李明准备继续讲解，花蕊拿起那个针孔摄像头，竟三两下就拆开了外壳，动作麻利得出奇："这片子是日本产的吧？索尼CX405？"
全场一片寂静。李明瞪大了眼，活像见了鬼："你...你怎么知道的？"
"打开看不就知道了。"花蕊面不改色，轻描淡写，"我哥早些年做过家电推销，带过我见识。"
"哦，哦..."李明半信半疑，但也没再追问。
我注意到默哥的表情变了，眼神瞬间警觉起来。
"继续讲监控系统吧，别岔开话题。"我赶紧打圆场。
李明回到黑板前，颤巍巍地画了张图："整个监控系统分三块——前头的采集，中间的传输，后头的处理。摄像头拍到的东西，通过线缆或者无线电传到控制室，那儿有专门的设备处理图像，有些高级点的还能自动报警、人脸识别啥的。"
说着，他拿出个装满零件的旧鞋盒。
"这些是我从澳门带回来的玩意儿。永利那边用的，比咱内地高端多了。"
他小心翼翼地从盒子里捧出一块沾满灰尘的绿色电路板："这是图像处理主板，能处理十几路信号，会自动找出异常动作。打个比方，要是有人在不该去的地方晃悠，系统立马报警。"
默哥忍不住插嘴："能整瞎它吗？"
"三招。"李明似乎来了精神，调整了一下眼镜，"第一招，硬碰硬，直接剪电源线，大开大合但风险大；第二招，电磁干扰，用脉冲让系统短路，我那天在高交会就这么搞的；第三招，黑进控制室电脑，替换视频信号，技术活儿大，难度也高。"
他拿出个黑乎乎的小盒子，比烟盒大一倍还多："这是我做的干扰器，能让附近的无线摄像头歇菜十五秒左右。"
我接过干扰器，掂了掂，沉甸甸的，比手电筒还大："这也太大了，带不进去啊。"
"这是原型机，糙活儿，能用就成。"李明有些不好意思，挠了挠头，"正琢磨呢，下一批能小一半。"
培训持续了整整三小时，李明索性放开了，跟倒豆子似的讲着各种听都没听过的术语：信号频率啦，加密方式啦，什么S波段啦，二进制编码啦，漏洞攻防啦。黑板上画得密密麻麻，连我都看得脑袋发晕。
期间花蕊问了几个尖锐的问题，专业得吓人："这种传输模式会不会被中频干扰器切断？有考虑过用双绞线代替同轴电缆吗？标准监控系统刷新率是多少？"搞得李明接连语塞，答不上来。
我偷瞄了默哥一眼，发现他的表情越来越凝重，眉头紧锁，手指在笔记本上敲得飞快，却不是在记笔记，而是些无意义的数字和符号。
"李明，"我打断了他的长篇大论，"传统老千换牌手法能瞒过这些电子眼吗？"
李明停下来，擦了擦额头的汗："得看情况。要是手速够快，在1/25秒内完成动作，一般的25帧摄像头就拍不清。但现在好点的赌场都用30帧的，高级场子甚至上45帧，除非你是闪电侠，不然十有八九得露馅。"
"那不是没戏了？"默哥语气不善。
"也不全是。"李明挠了挠头，露出个狡黠的表情，"这帮开赌场的有个通病，摄像头一般对突然变化敏感，但对慢动作却不那么上心。要是你能把一个动作拖得慢而自然，比如利用抬杯子喝水、整理袖口的功夫慢慢换牌，反而容易蒙混过关。"
这话着实点醒了我。表叔许九州教的传统千术一直讲究快、准、狠，快到肉眼难辨。但在这电子时代，慢如龟爬反而成了上策？这可颠覆了我的认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