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初的深圳，早晚温差大。凌晨四点多，我站在新办公室窗前，看着华强北的霓虹招牌一盏盏熄灭。一栋关外不起眼的商业楼，十七层，我们占了整层，底下一水儿的电子批发档口，楼顶还有块招牌"龙兴贸易"，大字都掉了漆。
新办公室是上周搬的，三百来平，装修算不上奢华，但比城中村的出租屋强太多。霸王通铺的公司叫"盛丰实业"，营业执照工商变更显示成立于九七年，挂靠在新鸿基名下，来头不小。
办公室最让人眼馋的是一排"长城奔腾"和几台"联想昭阳"电脑，都是新配置，512内存起步，硬盘都是十几个G，比当时网吧的机子都好使。服务器还是从台湾运过来的二手IBM，听电脑王说值十几万，开机声能震耳朵。最绝的是拉了宽带，电信开的专线，那时候大部分网络公司还在用猫拨号。
桌上的BB机突然震动，屏幕显示"默哥"。
"有情况，机房门口，老李带着眼镜仔。"
我摁亮显示器，调出监控画面。凌晨四点二十七，走廊尽头两个人影走到机房门口，一个是霸王的心腹"老李"，浓眉大眼，体格孔武，跟了霸王十多年；另一个是那个叫许满的台湾来的"技术顾问"，一副教书先生样，其实是专业黑客，刚从南山看守所放出来。
"这回又是什么名堂？"我拨通默哥的BP机。
"估计是打机房的主意，老李手里拿着钥匙串。"默哥声音很轻，"我在东楼梯间，要不要过去照面？"
"别，看他们耍什么花样。"
监控里，老李掏出一大串钥匙，试了五六把都打不开。许满着急了，掏出一个皮套，里面是撬锁工具。老李犹豫了会，拦住他，把他拉到摄像头死角嘀咕了几句，两人灰溜溜走了。
我笑了笑，多亏默哥有先见之明，一进场就把机房锁给换了，表面上一模一样，里头却是在深圳水贝五金市场找"老包"定制的高级猫眼锁，要技巧的，霸王那伙计没那手艺。
桌上快燃尽的烟头滋滋作响，火星子都快烧到滤嘴了。我掐灭烟头，拉开抽屉，取出一个密码箱，输了九位数，取出一块IBM硬盘。
这是我们的命根子，足球欧赔分析系统的核心算法和最新跟踪数据。合同是签了，系统表面上托管在霸王在菲律宾的服务器上，但电脑王早做了两手准备，弄了个"空壳系统"，关键计算模块只能本地运行再远程调用，等于挖了道护城河。
七点半，这一层陆续有人到。电脑王满脸褶子，一看就是熬通宵的，手里端着华强北"蓝鹰"茶餐厅打包的油条豆浆。这家伙比上月变化不小，脱了地摊货一身行头，换上了"天伦王朝"的衬衣、"富绅"西裤，手腕上多出块"精工5号"，脖子上挂个诺基亚8850，怪摩登的。
"我服了那帮家伙，真不死心。"他咬了口油条，嘴里含糊不清，"昨晚两点又有人偷摸摸上后台，这回用的是web入侵，想从数据接口挖洞，亏他们想得出。"
"怎么防的？"
"套娃呗，我做了个数据库镜像，表面数据都一样，但关键参数全是错的。"电脑王递给我他的笔记本，上面密密麻麻写着代码，"就算偷了也没用，拿去分析全是错的。欧冠那套，我还专门在公式里加了个变量，一旦被复制就会报错。"
"那咱们服务器的安全怎么样？"
"那必须安全啊。"电脑王来了精神，"咱那套在长安做了备份，另外数据库日志我设了个自动上传，每小时都备份一次，传到我大学同学那，真丢了也有恢复的。"
我点点头表示认可。这小子虽然人品不咋地，但技术是真扎实。不怪霸王这么眼馋咱们这套系统。
刚坐下没多久，霸王的另一个马仔"刘工"来了，穿着件花衬衫，西裤皮鞋，打扮得人模狗样。这人自称软件工程师，实际是个监工，每天早中晚都过来转悠，盯梢似的。
"林总早啊。"刘工满脸假笑，递给我一份文件，"这是昨晚老板要的曼联和拜仁的比赛分析，您看看有什么问题不？"
"问题可大了。"我扫了一眼，口气严肃，"两队的历史交锋数据全错了，98年欧冠决赛那场漏了。这数据不准，分析就是瞎掰，拿出去丢人现眼。"
刘工脸色一变："要不我找许工......"
"找什么找，让电脑王亲自弄，明天交给我。"我顺手把文件丢给电脑王，"这可是周末拜仁主场硬仗，投注量大着呢，别整幺蛾子。"
刘工悻悻地走了。我对电脑王使了个眼色，他会意，这种重要比赛的分析，我们从来不假手于人。
九点整，整层楼都热闹起来。短短一个月，从城中村出来的小团队变成了四十多号人的"公司"。霸王安排了十四个人，打着各种旗号进驻：三个"资深程序员"，一个比一个菜；两个前台，负责监视进出人员；五个所谓的"数据分析师"，实际就是盯梢的；四个保安，轮流值班，监控死角。
我们自己招了十八个新人，不少是华工、深大的应届生，搞编程的，做数据的，懂统计的。老班底还在：默哥负责安保，刘瘦子追踪数据，老张跑外联，小岳打杂。花蕊已调回幕后，负责后勤。城中村那边的破房子还留着，专门用来过渡和掩护。
"林总，这是本月的业务报表。"财务小赵送来一沓表格，"霸王那边已经打来五百二十万，按约定我们分成两百六十万。"
我简单翻了翻，底下两栏数字很显眼：上个月足球盘的交易额，六千九百万；纯利润，五百二十万。四个星期，暴涨八倍。
钱是真金白银地来，生活水平蹭蹭往上涨。团队从足球延伸到篮球、网球，甚至棒球，各种赛事全覆盖。
外国体育报纸堆了一桌子，几个精通外语的新人专门负责追踪海外消息。两个月前，我们还在为一单十万的生意兴奋，现在随便一场欧冠，投注额就上百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