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出发。一艘老旧的木壳渔船,发动机轰鸣声震得铁皮舱壁嗡嗡作响。船舱顶盖漏雨,几滴海水滴在默哥的脸上,他连眼都没眨一下。
三个人躲在满是鱼腥味的船舱里,谁都没说话。默哥靠着舱壁,手指不停地敲打膝盖;花蕊蜷在角落,假寐;我盯着黑暗中那一线从舱门缝隙透进来的灰光,计算着时间。
两个钟头后,船停在江门一处无名小码头。四周只有晾晒的渔网,几个老渔民抽着烟,看也不看我们一眼。这种神色——我见多了,睁眼不见为净,躲得越远越好。
小岳的表哥,个子不高,皮肤黝黑,沉默寡言。开着辆破得掉渣的面的,后视镜用铁丝绑着,底盘每过一个坑就发出不祥的金属碰撞声。他把我们带到南郊一处废弃纺织厂。车开进去的时候轮子碾过玻璃碎片,发出刺耳的声音。
"安全。明天来接。"扔下钥匙,一溜烟跑了。
纺织厂是九十年代下岗潮留下的产物。灰色的水泥墙面爬满青苔,车间里还摆着几台老式纺织机,上面盖着塑料布,灰尘厚得能种菜。
窗户半数破损,用木板钉死。车间正中间,支着一张拼凑起来的折叠桌,摆着几把锈迹斑斑的铁凳。
"先说说咱现在什么情况。"默哥掏出皱巴巴的红双喜,给每人发了一根。
没人伸手,他自己咬了一根在嘴里,火机啪地一声打着,烟头在黑暗中泛起一点红光。
太阳像把火炉,烤得厂房里热浪翻滚。汗水顺着鬓角往下淌,衬衫贴在后背上,湿得能拧出水来。
"现在啊,就是瓮中之鳖。"我抹了把脸上的汗,嗓子干得冒烟,"霸王这次栽了大跟头,丢了这么大的人,不会善罢甘休。赤龙和白家在他背后,国内哪哪都能摸到我们。电脑王这孙子,太了解咱们的底细了。"
花蕊点燃香烟,深吸一口:"问题是,留在国内就是瓮中之鳖。电脑王知道咱们每个人,知道所有路子,熟人、老家、以前接触过的人,迟早会查到。出国么..."
"走水路去越南,再转老挝或泰国。"默哥从裤兜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地图,用打火机把上面几个地方烫出小洞,"这几处是边境的老偷渡点,我当年驻边防时摸过底,那些蛇头常年在这带人过去。不过去年打过一次偷渡专项行动,死了不少人,估计现在十个里得有八个被逮了。"
花蕊眉头一皱:"那怎么过?"
默哥不置可否,一口闷掉杯里的凉茶:"车到山前必有路。"
第二天小岳来了,带着个帆布旅行袋,里面装着这几天东拼西凑搞到的家伙什:三本假身份证,一沓皱巴巴的钞票,几部BP机和两支管制刀具。
"钱不多,七万多。"小岳眼圈乌黑,胡子拉碴,"家底都翻过来了,能搞到的就这些。"
花蕊清点了一下:"撑几个月没问题,但想出国还是够呛。"
"够了,"默哥低声道,"又不是去旅游。"
一连三天,四个人在厂房里制定计划。天亮闭门关窗,夜里打开做训练。南方七月的闷热像条毯子裹在身上,汗水把衣服湿了又干,干了又湿。墙上贴满了地图和笔记,红蓝铅笔把几条逃亡路线画得密密麻麻。
"最保险还是得分头走。"默哥蹲在地上,铅笔头在地图上各处点着,"咱们的老路子太多人知道,南宁那头的通道可能已经盯上了。贵州、云南这条线相对安全,2000年就关停了好几个哨所,现在季节又对,芒果收获期,过境的人多,容易混进去。"
"我联系了先生。"花蕊突然开口,声音很轻,"他答应帮忙,但要一周时间筹备。不过不确定能不能信他,霸王关系网不是白给的。"
"目前看,没得选。"我插嘴,"光靠咱们几个,到了边境还没摸着地界线,就让人逮个正着。必须有人掩护咱们过去。"
"这几个小灵通,"小岳摆弄着那几部灰不溜秋的手机,"一人一个,只能开机打一次,打完立马换卡。BP机留着关键时刻用,比较保险。现金我分成几份,分头放好,行动的时候只带一小部分,主要靠汇款单和邮政支票。别用银行卡,会被查到。"
默哥从牛仔裤裤兜里拿出几张折成小方块的纸,摊开,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笔记:"这是老子整理的急救、野外生存和反跟踪的笔记。你们抓紧看,背下来。"
花蕊接过去仔细扫了几眼:"这些够吗?越南那边是真正的丛林,不是城郊游。"
"未知的事,到时候再说吧。"
默哥的眼睛像一滩死水,没有半点波澜。
第四天,开始实战训练。默哥教大家如何拆解一把黑星手枪,如何使用老式指北针在没有参照物的地方辨别方向,如何用打火机、干树叶和牙签在野外生火。
"打火机能用一次,树叶能找到一把,一把牙签能派多大用场,自己琢磨。"
花蕊则负责教授伪装技巧,如何用粉底改变面部轮廓,如何用橡皮泥和透明胶改变耳朵形状,如何改变声音和走路姿势,如何在人群中隐匿身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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