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鹭的身影刚没入云层,顾轻语后颈就被河风掀起一层鸡皮疙瘩。
她蹲在青石板河堤上,胶鞋尖戳着浑浊的水面,波纹荡开时,几缕墨绿的蓝藻丝缠上鞋边,像谁在水下偷偷拽她衣角。
手机屏幕亮起,直播界面里弹幕正疯狂滚动:“轻语姐这水比昨天更绿了!”“不是说小作坊都拆了吗?”“环保局的车都来了,怎么还不检测?”她低头调整镜头角度,将河面漂浮的油膜和成团蓝藻都框进去,直播标题是她凌晨三点想的:“蓝藻回来了?可小作坊早就拆了。”
“各位,现在是清晨六点零三分。”她对着镜头压低声线,“大家看水面这些絮状物,典型的蓝藻爆发特征。但根据官方通报,污染源是‘非法复产的小作坊’——”话音未落,远处传来警笛声,两辆印着“生态环境执法”的蓝白车碾过碎石路,车后跟着辆挂着“检测”字样的厢式货车。
穿反光背心的执法员跳下车,熟练地拉警戒线。
顾轻语瞥见其中一人摸出扩音喇叭,机械女声炸响:“请无关人员远离!污染源已锁定,系非法复产作坊排放所致!”
“锁定?”她冷笑一声,手指在镜头前比了个“嘘”,转身从相机包里摸出个磨砂密封瓶。
河水漫进瓶口时,她指尖被冰得一缩——这水比昨天凉了三度,蓝藻爆发通常需要持续高温,突然降温反而加速?
密封瓶刚塞进相机包夹层,手机震动起来。
是林昭的来电。
“他们连检测都没做,就定案了。”她压低声音,望着执法员正往卡车上搬的“检测设备”——那些箱子分明还贴着“未开封”的封条。
电话那头沉默两秒,林昭的声音像浸了晨露的钢丝:“水样保存好,下午三点带过来。”
上午九点十七分,市生态环境局信访大厅的冷气开得太足。
苏绾裹了裹香奈儿外套,指尖敲了敲服务窗口的防弹玻璃。
窗口里的姑娘正低头涂护手霜,指甲盖儿上的碎钻闪得人眼花。
“信息公开申请表。”苏绾将A4纸推过去,红色公章在“青阳生态公民联盟”几个字上压出凹凸纹路,“申请调取近三个月重点排污企业在线监测数据及环评报告变更记录。”
姑娘扫了眼表格,涂着裸色甲油的手指将纸推回来:“涉密,不予公开。”
苏绾摘下墨镜,眼尾的细闪在冷光下泛着碎星:“《政府信息公开条例》第二十条,环境信息属于主动公开范围。”她从包里抽出一本翻旧的法条,“需要我念一遍吗?”
姑娘的耳尖红了,低头翻电脑:“领导没批,我做不了主。”
“那麻烦转告领导。”苏绾重新戴上墨镜,声音像淬了冰的刀锋,“今日下班前未收到受理回执,我将代表联盟提起行政诉讼——状告行政不作为。”
转身时,走廊尽头的动静让她脚步微顿。
穿白大褂的男人正背对着她,右手快速将U盘插入内网电脑,左手虚虚护着接口,像在遮掩什么。
她瞥见他胸前的工牌——省环科院,贺砚清。
中午十二点四十九分,林昭的出租屋飘着速溶咖啡的苦香。
系统界面在视网膜上投下幽蓝光斑,红色预警字体重得像块砖:“污染分子结构比对完成,匹配度98.6%——目标企业:云州宏晟印染(明远集团供应链二级供应商)。”
“阮棠,联署专家名单里有贺砚清吗?”他盯着手机里顾轻语发来的水样照片,蓝藻在微距镜头下像团乱麻。
“在,排名第一。”虚拟助手的旗袍纹路又深了几分,“系统检测到12名专家报告措辞相似度73%,语音模拟分析显示陈述时集体出现微表情同步——共谋概率68.4%。”
林昭捏着咖啡杯的手紧了紧。
三个月前他陪沈清欢整理政策文件时,曾翻到贺砚清的论文集,里面写着“科学是最诚实的裁判”。
现在这句话像根刺,扎得他太阳穴突突跳。
“科学不该有统一答案,除非......”他盯着窗外的梧桐树影,“它被统一了。”
下午四点十二分,明远集团研发中心的空调开得很足,陆明鸢却觉得后背发烫。
她将检测报告甩在实验台上,A4纸边角扫过烧杯架,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看看!”她指着报告第三页,“我们自己的废水处理数据和官方公布的完全对不上!”墨迹未干的折线图上,两条曲线像被剪刀剪断的绳子,“有人动了原始记录。”
手机在掌心震动,是林昭的来电。
“你要证据?我给你实锤。”她按下接听键,声音里裹着冰碴,“但你要保证,别让整个行业陪葬。”
电话那头沉默得能听见电流声。
陆明鸢扯了扯真丝衬衫领口,突然觉得自己像在悬崖边递刀——明远是云州新能源龙头,宏晟是他们的染整供应商,牵一发而动全身。
“我要的不是毁掉谁。”林昭的声音突然清晰起来,“是让科学重新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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