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五在将军府后园的槐树下站了整整一个时辰。四月的风卷着槐花香钻进甲缝,他却只觉喉间发苦 —— 自太子死后,太武帝连朝会都免了,太极殿的门槛被张让的人泼了桐油,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
"大人," 周铁捧着茶盏过来,茶沫子在青瓷里晃出细碎的光,"崔司徒差人送了信,说张让今早往御书房搬了八箱西域香料。"
陈五接过茶盏,指腹触到杯壁的凉。他想起三日前在西市,胡商阿合买提偷偷塞给他块带血的锦缎:"这是张让的人在柔然商队截的,上面有太子的印。" 当时他捏着锦缎的手直抖 —— 那分明是太子去年赐给阿合买提的 "互市凭信",被人刻意染了血。
"周铁," 他说,"去把李昭叫来。"
李昭进门时,玄甲上还沾着晨露。他单膝跪地,虎贲营的腰牌在晨光里泛着冷光:"大人,营里新到了三百石军粮,张让的人想扣下,被末将拦了。"
陈五摸出阿合买提给的锦缎,抖开时露出半枚蛇形金扣:"这是柔然左贤王的私印。张让把太子的互市凭信和这东西缝在一起,说是 ' 通敌证据 '。" 他的银镯硌着锦缎,"胡汉互市是陛下亲批的,太子不过是替他守着。"
李昭的刀疤跳了跳:"末将带二十个兄弟去烧了张让的库房!"
"烧不得。" 陈五摇头,"库房在掖庭,烧了会牵连百姓。" 他望着李昭腰间的虎符,"你派十个兄弟去守甜市的粮行,张让最近在压粮价,百姓快揭不开锅了。"
李昭领命退下时,陈五听见后堂传来甜南的笑声。小姑娘正踮着脚够槐枝上的槐花,阿月举着竹篮在旁边护着,银镯撞在篮沿上,"当" 地响了一声。
他摸出怀里的麦饼 —— 这是阿月今早新烤的,还带着灶膛的暖。麦香混着槐花香钻进鼻腔,他突然想起太子在甜市互市时说的话:"陈卿的麦饼里有活气,比宫里的龙涎香实在。"
"阿爹!" 甜南举着槐花跑过来,"给你编个花环!"
陈五蹲下来,任由女儿把槐花往他发间别。槐花瓣落在他肩头,像撒了把碎玉。他望着阿月腕上的银镯,和自己的 "胡汉同守" 一模一样,突然明白:有些事,就算拼了命,也得去做。
"阿月," 他说,"把甜南的虎头鞋找出来,缝两针。"
阿月的手顿了顿。她解下银镯,在掌心摩挲:"你要进宫?"
陈五点头:"张让在御书房设了丹炉,说是给陛下炼 ' 延寿丹 '。崔公说那丹炉的烟,能让人昏沉。" 他摸出怀里的麦饼,"我带这饼进去,陛下从前最爱吃。"
阿月把银镯塞进他手里:"带着,保平安。"
陈五把银镯套回腕上,凉意顺着血管爬进心口。他望着甜南的笑脸,轻声说:"等阿爹回来,给你摘满树的槐花。"
太极殿的朱漆门半开着,门环上挂着串铜铃。陈五刚跨进门槛,就听见张让的尖嗓子:"陛下,这丹炉的火候最是讲究,得用南海的珊瑚炭。"
他顺着声音望过去,御案后的屏风被撤了,露出座鎏金丹炉。太武帝坐在丹炉前的蒲团上,龙袍沾着丹砂,手里攥着块玉牌 —— 是太子周岁时他赐的 "长命百岁"。
"陈五?" 太武帝的声音像破了的风箱,"你来做什么?"
陈五跪在丹墀前,麦饼放在脚边:"臣给陛下送甜市的麦饼。"
张让的龙纹锦袖扫过丹炉,炉口腾起股紫烟:"陈大人,陛下现在吃的是仙食,哪能碰这些俗物?" 他指了指陈五的银镯,"再说了,您这镯子刻着 ' 胡汉同守 ',倒像是在说陛下守不住?"
陈五的指甲掐进掌心。他望着太武帝发颤的手指 —— 那只曾在鬼哭峡攥着他手腕说 "活下来" 的手,此刻正抖得握不住玉牌。
"陛下," 他说,"这饼是阿月新烤的,和您当年在甜市吃的一样。" 他掰开麦饼,甜香混着槐花香飘起来,"您记不记得?那年大雪,您蹲在草棚里吃饼,说 ' 比宫里的鹿肉香 '。"
太武帝的眼睛突然亮了。他盯着麦饼,伸手要抓,却被张让拦住:"陛下,仙体不能沾俗味!"
陈五的眼泪掉在金砖上,砸出个水痕。他想起太武帝在长江边说的 "陈卿的麦饼能养兵",想起太子在甜市种枣树时说的 "等枣子红了,给父皇酿枣酒",此刻这些话像针,扎得他心口生疼。
"陛下," 他说,"太子的《劝农策》在臣这儿。您看看,看看他写的 ' 每县设义仓,灾年开仓 ',看看他画的 ' 麦饼坊 ' 分布图... 他不是逆子,他是想守您的江山啊!"
太武帝的手突然抓住玉牌,猛地砸向丹炉。玉牌撞在炉壁上,碎成十几瓣,"长命百岁" 的刻痕混着丹砂,红得刺眼。
"逆子!逆子!" 他吼,"他想夺朕的位!他想让百姓只认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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