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的焦土还泛着余温。
清理废墟的杂役王五蹲在断梁下,竹扫帚刚扫到半块烧得漆黑的琉璃瓦,突然被什么东西硌了手。
他哈着气吹开灰烬,眼前露出半截染血的黑靴——靴底绣着金线云纹,正是东宫暗卫特有的规制。
"有鬼啊!"王五一屁股坐在地上,扫帚"当啷"砸在瓦砾堆里。
他连滚带爬往后退,却见那黑靴突然动了动,裹着焦布的小腿缓缓撑起,一个浑身是血的人从废墟里爬了出来。
"救...救命..."黑衣人喉间发出破风箱似的声响,右臂上一枚刻着"萧"字的金环在晨光里晃了晃,"我要见太子...我还没输..."
其他杂役早吓得连滚带爬往宫门外跑,有个胆大的小杂役躲在残墙后数了数——那黑衣人背上插着三支带倒钩的箭,左膝以诡异的角度扭曲着,每爬一步都在焦土上拖出蜿蜒的血痕,偏生一双眼睛亮得瘆人,像两簇烧不尽的鬼火。
消息传到沈府时,沈璃正在看小桃清点南洋船只调度图。
"姑娘,东宫那边..."青竹捧着茶盏的手直抖,"说是暗卫影七从火场里爬出来了,现在太医院的人正往那边赶。"
沈璃的指尖在羊皮卷上顿住。
调度图上用朱砂标着的航线突然模糊起来,她想起三日前在礁石缝里捡到的断箭,箭头狼头纹上的血还没干透。
影七的月牙疤,北狄的箭,太子暗卫的金环——这些碎片在她脑子里撞成一片。
"去取我那套螺子黛。"她突然说。
小桃愣了愣,立刻转身去妆奁里翻。
沈璃对着铜镜,用螺子黛在眼角点了颗泪痣。
镜中女子眉梢微挑,那点黛色像滴要坠不坠的血,衬得原本温婉的面容多了几分冷戾。
"前两日烧了前朝密信,他们坐不住了。"她指尖摩挲着调度图边缘的火漆印,"影七没死,说明火场里的地宫入口..."
"姑娘是说,太子..."小桃的声音突然低下去。
沈璃没接话。
她望着窗外飘着的灰烬,想起前世太子站在刑场高台上的模样——玄色衮服被血溅了半片,却还在笑,说"沈家通敌,罪有应得"。
那时她攥着染血的绣球,指甲几乎要戳进掌心,恨不能把那副伪善的面孔撕下来。
"把南洋的船提前三日靠岸。"她突然对青竹道,"让周掌柜把新到的珊瑚珠全换成碎银,存进西市钱庄。"
青竹应了声,转身时碰翻了茶盏。
滚烫的茶水溅在调度图上,晕开一团深色水痕,倒像是块形状诡异的地图。
沈璃盯着那水痕,忽然笑了。
夜半时分,沈府书房的窗棂"咔嗒"轻响。
沈璃正对着烛火看账本,烛芯"噼啪"爆了个花。
她抬眼时,一张素纸正从窗缝里飘进来,落在案头。
纸角沾着星点泥渍,显然是从外面投进来的。
她放下算盘,指尖捏起那张纸。
八个墨字力透纸背:"凤凰不死,余烬犹燃。"落款是枚模糊的龙纹印,像是用印泥随便按的,连纹路都没对齐。
"余烬..."她低低重复这两个字,指腹擦过龙纹印的边缘。
这印泥里掺了松烟墨,带着股清苦的松香——是宫里的制式。
烛火突然被夜风吹得摇晃起来,将她的影子投在墙上,像只展开翅膀的凤凰。
沈璃望着影子,想起前世咽气前,林晚卿踩着她的手说"你这种商户之女,也配肖想太子"。
那时她就想,若有来生,定要让这些人看看,凤凰的火,烧起来是什么模样。
她折起那张纸,三两下叠成只纸蝶。
纸蝶的翅膀上,"余烬"二字被折进了腹里。
沈璃打开妆奁最底层的木盒,里面躺着个褪色的绣球——正是前世砸中她的那个。
她将纸蝶轻轻放进去,盖上盒盖时,听见外面更夫敲了三更。
"姑娘,该歇了。"小桃端着药碗站在门口,"明日还要去慈宁宫给太后请安呢。"
沈璃应了声,却没动。
她望着窗外的月亮,月光透过窗纱落在妆奁上,照得绣球盒泛着温润的光。
风从檐角吹过,传来若有若无的马蹄声,像是有人在巷口勒住了缰绳。
次日清晨,沈璃刚用过早饭,就听见前院传来通报声。
"谢大人到——"
小桃捧着茶盏的手一抖,茶盏"当"地磕在桌上。
沈璃望着铜镜里自己的倒影,慢慢理了理鬓角的珠钗。
镜中映出门口的影子,青衫皂靴,正是太子近臣谢无尘。
他站在晨光里,腰间玉牌泛着冷光,面容比往日更显苍白,连眉峰都凝着层霜。
沈璃对着铜镜勾了勾唇。她知道,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谢无尘的青衫下摆扫过门槛时,沈璃正将最后一粒茶点碎屑按进青瓷碟底。
晨光从雕花窗棂漏进来,在他腰间玉牌上割出冷白的棱线——那是太子亲赐的"承"字纹玉,从前总被他收在衣襟里,今日却明晃晃挂着,倒像块催命的令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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