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姑娘。"他开口时喉结动了动,声线比昨夜更哑,"殿下...没死。"
沈璃的指尖在碟沿顿住。
茶点甜腻的蜜香裹着他话里的冷意涌进鼻腔,她想起前世刑场那碗掺了鹤顶红的药,入口也是这般甜得发苦。
但面上只垂了垂眼睫,将碟底的碎屑拨成个小小的漩涡:"我知道。"
谢无尘的瞳孔骤缩。
他往前半步,腰间玉牌撞在桌角发出脆响:"你如何知道?"
"影七背上的箭簇。"沈璃抬眼,眼角那点螺子黛在晨光里泛着暗紫,"北狄狼头纹,箭头淬了雪上一枝蒿——这药毒发要半日,可前日火场从寅时烧到辰时,影七若真护着太子在里头,早该成焦炭了。"她屈指叩了叩案头摊开的情报卷,"还有你昨日未递到东宫的请安折,墨迹未干就被太医院的人抢了去。"
谢无尘后退一步,后背撞在门框上。
他忽然笑了,笑声里带着几分癫狂:"好个沈璃,连我给太子递的折子都要查。"他从袖中摸出个锦盒,"这是殿下让我转交的。"
锦盒打开时,沈璃的呼吸滞了一瞬。
盒底躺着枚半融的金印,龙首残缺处还粘着焦黑的炭灰——正是前世太子登基时用的"受命于天"玉玺。
"他说,这是给你的赔礼。"谢无尘的指尖抚过印上斑驳的划痕,"前日火场里,他本想让替身戴着这印死在你眼前。"
沈璃的指甲掐进掌心。
前世她跪在刑场,看着太子捧着这方玉玺接受百官朝拜,那时玉玺上还沾着沈家三百口的血。
她盯着谢无尘染了墨渍的指尖,忽然轻声道:"谢大人,你昨日在太医院待了两个时辰,是替太子试药吧?"
谢无尘的手猛地一抖,锦盒"当啷"掉在地上。
他望着沈璃似笑非笑的眼,忽然明白这女子从来不是困在绣楼里的金丝雀——她是蹲在屋檐上的夜枭,早把东宫的每片瓦都啄得透亮。
"北境昨日有批货船。"沈璃弯腰拾起锦盒,将玉玺推回他面前,"打着'皇室私运'旗号,却没盖皇家封条。"她翻开情报卷,指腹停在某行小字上,"船主是个新人,籍贯填的是沧州,但船帆补丁的针脚——"她抬眼看向谢无尘,"和你去年送给太子的冬衣里衬,用的是同一种'回'字锁边。"
谢无尘的额角渗出冷汗。
他突然想起三日前在太子书房瞥见的密信,信上画着北境废弃军营的地形图,旁边批注着"藏兵"二字。
"去查那批货最后去了哪里。"沈璃将情报卷推到他面前,"谢大人若想洗清与太子的干系,今夜子时,西市茶楼雅间,我要看到结果。"
谢无尘盯着她推过来的茶盏——盏底沉着枚铜制的"沈"字商印,是沈家暗桩的信物。
他弯腰拾起锦盒时,瞥见沈璃腕间的珊瑚串,每颗珠子都被磨得浑圆,像极了前世刑场地上未干的血珠。
"是。"他将玉玺扣进锦盒,转身时青衫带起一阵风,把案头的纸蝶吹得转了个圈。
纸蝶腹里"余烬"二字若隐若现,像团要烧起来的火。
傍晚时分,沈府后巷的狗突然狂吠起来。
小桃掀开门帘时,见个戴斗笠的灰衣人正往门槛下塞竹筒,斗笠边缘垂下的纱帘沾着北境特有的沙粒。
"姑娘,是暗桩。"小桃将竹筒递给沈璃时,指尖还在抖。
竹筒里的纸条被血浸透了半片,字迹却清晰:"货船入北境,终至废弃军营。
营周布机关,蒙面武士三十有七。"
沈璃将纸条放在烛火上,火星子舔着"三十有七"四个字,像在数什么倒计时。
她望着跳动的火苗,想起前世沈家被抄时,也是这样的傍晚,官兵的火把将整条街照得如白昼。
"看来,他想借死局重开棋盘。"她对着灰烬轻声道。
窗外海风突然大了,吹得妆奁上的绣球盒"咔嗒"响了一声,那只纸蝶被风卷到窗台,翅膀上的"余烬"二字在暮色里泛着暗红。
小桃端着药碗进来时,正见沈璃对着地图沉思。
她悄悄放下药碗,却见姑娘突然抬头:"去叫周掌柜、陈镖头,还有码头的老胡。"她的指尖在北境军营的位置重重一点,"今夜子时,在后院偏厅。"
小桃应了声,转身时撞翻了药碗。
褐色药汁溅在地图上,正好覆住军营的标记,像块凝固的血痂。
沈璃望着那片污渍,忽然笑了——前世她捧着染血的绣球,恨自己只是个无权无势的商女;今生她要让太子知道,商女的刀,捅进心口时,比任何刀剑都要狠。
夜风卷着海腥味钻进窗缝,将沈璃的裙角吹得猎猎作响。
她望着窗外渐起的阴云,听见前院传来车轮碾过青石板的声响——是谢无尘派来的人送情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