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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邦府,书房。

曾经这里是整个大秦帝国的权力中枢之一,每一道从这里发出的命令,都能让六国为之震动。

而今,这里却弥漫着一股挥之不去的颓靡之气。

吕不韦披头散发地瘫坐在主位上,曾经梳理得一丝不苟的发髻早已松散,华贵的深衣上沾染着点点酒渍。他的双目赤红,死死盯着面前空无一人的席位,那里,仿佛还坐着那个笑起来眉眼弯弯、语出惊人的少年。

甘罗的血,似乎还未干透。

李斯的背叛,像一根毒刺扎在他的心头。

嬴政的敲打,则如一座大山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他,吕不韦,一生“奇货可居”,从一个阳翟大贾,做到了权倾天下的秦国相邦,编撰《吕氏春秋》,欲为万世立法。他曾以为自己距离辅佐幼主、成就万世功业的周公仅一步之遥。

可如今,所有的荣耀与梦想,都随着甘罗的自刎,化为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周公……呵呵……周公……”他低声呢喃,抓起案几上的青铜酒爵,又将一杯苦酒灌入喉中,呛得他剧烈咳嗽起来。

就在这时,他踉跄起身,醉眼朦胧间,目光死死地钉在了墙上悬挂的那副新的《周公负成王图》上。

画中,周公背负年幼的成王,垂首低眉,慈爱温厚。

可此时在吕不韦眼中,那周公的右眼,竟仿佛沁出了一行刺目的血泪!他浑身一颤,如遭雷击,伸出颤抖的手指着那画。

也就在他心神剧震,将倾未倾之际,一个沉稳如磐石的脚步声在门外响起,叩响了这间死寂的书房。

“相邦。”

来人是司空马,吕不韦最信任的谋臣之一。他看着眼前判若两人的吕不韦,眼中闪过一丝痛心,但更多的是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

吕不韦并未理会,只是挥了挥手,沙哑着嗓子道:“出去……都出去!”

司空马却并未退下,反而上前一步,躬身一拜,声音铿锵有力:“马知相邦心痛甘罗之逝,更恨李斯之叛。然天下人,皆在看着相邦府!”

“看?”吕不韦惨然一笑,“看我吕不韦如何从云端跌落吗?让他们看!让他们笑!”

“不!”司空马的声音陡然提高,“他们是在看,那个以《吕氏春秋》为天下立心的吕相邦,是会就此沉沦,还是会再度站起来!相邦,您忘了,天下尚未一统,您为大秦、为天下规划的蓝图,才刚刚展开!”

他直视着吕不韦,一字一顿地说道:“长信侯府门客如云,太后恩宠日盛;大王王权日固。您若倒下,相邦府这棵大树,顷刻间便会分崩离析!您一生的心血,都将为人作嫁衣!”

这番话如同一记重锤,狠狠砸在吕不韦的心上。

他猛地抬起头,浑浊的双眼中终于有了一丝清明。

是啊,他还没有输!他手里还有《吕氏春秋》,还有遍布朝堂的门生故吏,还有这十几年来积累的治国经验与威望!

他看着司空马,嘴唇翕动,良久才吐出一句满是苦涩的话:“可……大王已不信我……周公之路,断了……”

司空马眼神一亮,他知道,相邦的心气,回来了。

他再次深拜,朗声道:“相邦!周公辅政成王,天下景仰。然上古亦有商相伊尹,放太甲于桐宫,待其悔过而后迎之复位。周公之道,在于顺;伊尹之道,则在于‘正’!”

“大王年少,或有行差踏错之时。相邦您,依旧是那个能为大秦,乃至为天下‘拨乱反正’的伊尹啊!”

伊尹!

这两个字如同一道惊雷,在吕不韦的脑海中轰然炸响!

是了!

他当不了那个温良恭俭让、事后飘然身退的周公旦。大王嬴政是雄猜之主,绝不会容忍一个功高盖主的“仲父”存在。

既然如此,何不当那个手握乾纲,能行废立之事,以天下为己任,匡扶社稷的伊尹!

“哈哈哈……哈哈哈哈!”

吕不韦突然放声大笑,笑声由低沉而至高亢,充满了悲怆,更充满了重新燃起的、不顾一切的野心与豪情!

他猛地站起身,一把将手中的青铜酒爵狠狠砸在地上,发出“哐当”一声脆响,仿佛砸碎了所有的颓唐与迷惘。

他双目如电,盯着司空马,也像在对整个天下宣告:

“司空马,你说的对!”

“我吕不韦,当不了辅政的周公……”

他深吸一口气,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胸膛里迸发出来的:

“那便当一个,定国安邦的伊尹!”

而此刻在长信侯府,与相邦府的萧索凄清形成了最鲜明的对比。

这里是咸阳城如今新的权力漩涡中心,从吕不韦门下转投而来的门客、食客,以及各路嗅到权力气息的游侠、辩士,将偌大的府邸挤得满满当当。酒肉的香气与高谈阔论之声混杂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醺然的浮华与喧嚣。

主厅之内,嫪毐半倚在铺着虎皮的软榻上,怀中抱着美姬,手中擎着金樽,满面红光地接受着堂下众人的吹捧与恭维。

“侯爷得太后恩宠,加封长信侯,实乃我大秦之幸事!”

“相邦老矣!今后咸阳,唯侯爷马首是瞻!”

听着这些话,嫪毐的嘴角咧到了耳根,他享受这种感觉,享受这种将曾经高不可攀的吕不韦踩在脚下的快感。

就在这鼎沸人声中,一个身影悄无声息地穿过人群,来到了嫪毐的身侧。正是新得嬴姓、官复原职的内史,嬴肆。

嬴肆并未像其他人一样满脸谄媚,他只是平静地站在那里,目光扫过堂下那些形态各异的“新门客”,眼神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

“嬴内史,何故不饮?”嫪毐醉眼惺忪地问道。

嬴肆微微躬身,压低了声音:“侯爷,肆不敢饮。因为我在这满堂宾客的欢声笑语中,听到的却是危楼将倾之声。”

这句话如一盆冰水,瞬间浇灭了嫪毐大半的酒意。他挥手让怀中美人退下,坐直了身体,眼神变得锐利起来:“此话何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