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一路后撤回到了山洞中。
经历了先前的坍塌,这里早已堆满了碎石尘土。石灰石结构并不稳定,临时凿出的山洞同样摇摇欲坠。空气中也浮动着艰涩的粉尘味道,但仍旧盖不住浓重的血腥味。
格拉德知道维斯先前栖身的角落。而很可惜的是,奇迹并没有发生,那里早已覆盖了数不清的碎石尘土,而血腥味最重的地方,自然可想而知。
维斯死在了这样昏暗破败的山洞里。
这个地方脏污黑暗,并不见光。害死他的是大量失血导致的休克,以及密闭环境带来的窒息。红褐色的岩洞中密不透风,像是一樽天然的丑恶棺材。这里没有人救下了他的性命。
格拉德是害死他的罪魁祸首。
维斯是个聒噪的,幼稚的小混蛋,喜欢亮晶晶的宝石和烤过头的芝士烙。这人前世对自己一点都不好,反正格拉德从来没见过这样不近人情的冷酷人物。自己存在的意义对于他来说,大概就是赶紧找到圣杯,帮他做点什么有用的。
但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对方的冷淡对方的恶劣,逐渐覆盖成了另一副模样。红着眼睛眼睫颤抖的模样,他碧色的眼睛中流转着看不透的眼波。像是一幅水彩画上逐渐晕染上了新的颜料,白水也晕染出了新的色彩。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格拉德发现,自己好像没有那样憎恶他了。
就像是莱斯利曾经和他说过的那样,他们都死去了,又如何背叛他呢?
维斯都为他死去了,又怎么能说背叛他呢?
维斯可是最爱惜自己脸蛋的,也是最讨厌脏污的。他喜欢漂亮的东西,他也格外爱惜自己的漂亮。
但是他死掉的时候,可是一点都不漂亮。
格拉德后知后觉地茫然起来。他想,自己是不是真的做错了什么呢?
他对待于维斯的恶劣,甚至于在他死前,自己仍旧对其恶言相向。格拉德知道自己能有多刻薄的,前世那样多人联合对他口诛笔伐,他仍旧能够从容应对。
可维斯对他说的话,其实从来没有多恶劣过。
可是……
可是什么呢?
“我说过的,他可能死了。”谢伊这时候打断了他的遐想。
格拉德回过神来,到底是恢复了惯常的神色:“我知道的。”
“你是在后悔吗?”谢伊问他。
格拉德沉默了。
本来的自己,绝对能够果断地回答他。
他从来不是一个后悔自己选择的人。他只会懊恼自己的付出没有得到足够的回报。他只是计较自己的投入,随后要桩桩件件地向他人讨要回来。
后悔这种情绪,存在有什么必要呢?
他难道要后悔自己的诞生,后悔自己的所作所为,自怨自艾地草率地过完这一生吗?
这又有什么作用呢?
格拉德一直都是这样想的。
可是在这个埋葬了维斯的山洞里,这个昏暗的,脏污的山洞里,他确确实实地生出了后悔的情绪。
为什么没有好好和他说话呢?
为什么在最后一刻还要和他吵架呢?
其实想不明白的是他而已。
也许他没有做错任何事,他所顾虑的一切也都是出于理性,出于为自己考量。
可是维斯死掉了啊。
格拉德的考量也在霎时间土崩瓦解,全不作数了。
他这样草率地,丑陋地离开了他。
格拉德关于感情的答案还没有想明白,那些破碎的,曾经叫他介怀的种种,也在这人死掉的那一刻变得无比轻盈,什么都不算了。
维斯的恶劣,维斯的冷淡,维斯的背叛,确确实实遥远了,消逝了,像是散掉的羽毛。
格拉德发现自己好像从来没有真正了解过对方。
就像前世的他,从来没有想过维斯会为自己死去,不会想到他碧色的眼睛里会涌动着属于自己的眷恋神色。
他从来没有想象过,对方真的喜欢他,甚至为他死去。
“没关系的。”谢伊说,动作生涩地摸了摸他的后脑,“他很高兴的。”
“……”
格拉德这个时候想到了维斯在自己从饮下鸩酒后劫后余生,睁开眼睛时,说出的第一句话。
他说的什么呢?
他说,你终于醒啦。
他是在微笑的。
格拉德不再言语。那边的谢伊在附近画了一个血圈,格挡要爬进来的蝎子们。血流得差不多了,他就再割开一些,让血液淌出来。
空气中浮动着浓重的血腥味。
格拉德忽然生出了沉重的迷茫。他在想,找圣杯真的有什么意义吗?
凯尔特说,需要这东西来维护一个和平的世界。但是世界和平,好像从来都不是格拉德真正在意过的东西。
为了不是真正在意的东西,牺牲这样多的人,真的值得吗?
……
天空织就了橘红色的绚丽黄昏,深褐色峡谷底端,夕阳涂抹出一片触目惊心的血红。
周边仿佛迁徙般移动的蝎群高举着剧毒的蝎尾,斜侧的光晕将火红的软甲衬得油亮。它们低下脑袋快速前进着,粗壮的腿一刻不停地奔驰,血红色的夕阳下似乎流淌过一条鲜艳的河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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