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守树人的剪刀
越野车在镇口的石板路上颠簸,陈雪盯着后视镜里的老槐树,老人的身影像剪纸般贴在树干上,随着车的移动慢慢缩小,可那双没有瞳孔的眼睛,始终像两团黑雾黏在她后背上。
林家镇比记忆里更破败。青石板路上长着半尺高的杂草,两旁的木门大多挂着生锈的锁,门楣上的红灯笼褪成了灰白色,风一吹就发出“吱呀”的哀鸣,像有人在喉咙里卡着痰呻吟。
车刚停在街角,就有股熟悉的腥气钻进车窗——是脐带藤断裂时的那种腐肉混铁锈的味道,只是更淡些,像被雨水泡透后渗进了泥土深处。
陈雪握着工兵铲下车,靴底踩在石板上,发出空洞的回响。她注意到路边的排水沟里,漂浮着无数根细如发丝的藤蔓,颜色接近透明,在积水中轻轻摆动,尖端都朝着同一个方向——镇子深处的祠堂。
“外来人?”
身后突然传来沙哑的声音。陈雪猛地转身,看见个穿蓝布衫的老太太拄着拐杖站在门后,露出的手腕上有块六指形状的胎记,和那个搜救队员的一模一样。老太太的眼睛浑浊得像蒙着层白翳,却精准地盯着她口袋里露出的半片六指指甲。
“我找守树人。”陈雪握紧铲柄,掌心的汗浸湿了木柄。
老太太突然笑了,嘴角的皱纹里嵌着黑泥:“找他啊……往祠堂走,第三个巷口左拐,有棵长歪的石榴树,树下就是他家。”她顿了顿,拐杖往地上戳了戳,“不过你要小心,他家的剪刀认亲——不是林家的血,会被剪断肠子的。”
话音刚落,老太太就缩回门后,“吱呀”一声关上了木门。门缝里最后露出的,是她脖颈上缠绕的透明藤蔓,像串水晶项链般泛着冷光。
陈雪按老太太说的路线往前走,越往镇子深处走,腥气越浓。第三个巷口的石榴树果然长歪了,树干斜斜地压在一间矮房的屋顶上,树冠却异常茂密,墨绿的叶子间挂着几个干瘪的石榴,表皮裂开,露出里面暗红色的籽,像一颗颗凝固的血珠。
矮房的木门虚掩着,门环是用两段脐带藤缠绕而成的,藤上的血管纹路在阳光下清晰可见。陈雪推开门时,听见屋里传来“咔嚓、咔嚓”的声响,像是有人在用剪刀剪东西。
屋里没开灯,只有从窗棂漏进来的几缕阳光,在灰尘里划出光柱。一个穿黑布衫的老人背对着门坐在竹椅上,手里拿着把铜柄剪刀,正低头剪着什么,地上堆着小山似的藤蔓碎屑,都是半透明的细藤。
“来了。”老人头也不抬,声音像被砂纸磨过,“把指甲给我。”
陈雪掏出那片六指指甲,刚递过去,老人突然转身——他左眼角的痣正在渗血,而那双眼睛里,嵌着两颗暗红色的东西,仔细看竟是两颗被藤蔓包裹的眼球,正随着她的动作缓缓转动。
“林晚卿的孽种,总算有个敢来的。”老人举起剪刀,铜柄上刻着密密麻麻的名字,最上面那个已经磨得模糊,依稀能认出是“林晚卿”三个字。“这剪刀是当年接生婆的遗物,沾过两个孩子的血,专剪血脉里的根。”
陈雪盯着剪刀刃,上面沾着层暗红色的液体,像永远擦不干净的血。她突然注意到老人的袖口露出半截手臂,皮肤下有青紫色的血管在游走,形状和脐带藤的纹路一模一样。
“你也被缠上了。”她的声音发颤。
老人低头笑了笑,露出嘴里只剩半截的牙齿:“守树人哪有不被缠的?从我爷爷到我爹,再到我,哪个不是把藤蔓往自己肉里养?”他突然抓起陈雪的手腕,将她的伤口按在剪刀刃上,“滴三滴血,剪刀才认你。”
刺痛传来时,陈雪看见自己的血滴在剪刀上,竟像活物般顺着刻痕游走,填满了那些名字的笔画。铜柄突然发烫,烫得她几乎抓不住,耳边响起无数婴儿的啼哭,还有女人尖利的咒骂,像是有无数冤魂被困在剪刀里。
“好了。”老人松开手,剪刀已经变成了暗红色,“拿着它,去祠堂。林晚卿的牌位在那里,牌位底下压着她的脐带,那是所有藤的根。”
他指向墙角的一个木箱:“里面有件东西你用得上。”
陈雪打开木箱,里面是件绣着石榴花纹的肚兜,布料已经泛黄,边缘绣着的丝线却是暗红色的,摸上去黏腻腻的,像刚凝固的血。肚兜的夹层里塞着张泛黄的纸,是张出生证明,上面的母亲姓名写着“林秀莲”——是奶奶的名字。
“你奶奶当年也来过。”老人的声音低了下去,“她没敢去祠堂,只留下这件肚兜,说是用她第一个孩子的脐带绣的——那个孩子生下来就没气,和当年的双胞胎一样,也是被脐带缠死的。”
陈雪的手指突然冰凉。她从小就知道自己有个早夭的哥哥,奶奶从不提,爸妈也讳莫如深,原来也是被这诅咒缠上的。
“祠堂里的牌位会骗人。”老人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咳出的痰里混着半透明的藤蔓,“它会变成你最亲的人样子,让你把剪刀交出去——千万别信,只要剪断主根,所有藤蔓都会枯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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