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光芒并不刺眼,却带着一种沉重如山的、仿佛能镇压一切邪秽的古老力量!暗金的光晕如同水波般,瞬间扩散开来,充满了整个大铁锅!锅壁上凝结的白霜,如同遇到烈阳的积雪,发出细微的“嗤嗤”声,迅速消融、汽化!空气中那股刺骨的阴寒煞气,如同被滚烫的烙铁烫到的毒蛇,发出一声无声的尖啸,疯狂地退缩、溃散!
整个灶屋的温度,瞬间回升!
弥漫的浓烟和水汽,仿佛也被这股暗金的光芒涤荡、驱散,视野变得清晰起来。
老耿手中的木棍“哐当”一声掉在地上。他佝偻的身体猛地一晃,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踉跄着后退一步,背脊重重地撞在冰冷的土墙上。他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锅里那如同熔金般流淌的暗金光芒,嘴唇剧烈地哆嗦着,像是想笑,又像是想哭,最终只从喉咙深处挤出几个破碎的音节:
“成……成了……压……压住了……”
成了?!
我像被雷劈中,猛地从地上弹起来,扑到锅边!
只见那粘稠的暗红色汤液,此刻如同退潮般,颜色迅速变淡、变清!那层诡异的暗绿色浮沫消失得无影无踪!锅里翻滚的,是近乎透明的、带着淡淡草药味的清水!
而在清澈的水底——
江屿静静地沉在那里。
他双目紧闭,脸色依旧苍白,但不再是那种死气沉沉的灰败,而是透出一点微弱的、近乎透明的玉色。赤裸的上身,皮肤上那些狰狞暴起的暗青色脉络已经消失不见,只剩下胸口那片铜斑纹,依旧烙印在那里,但纹路却变得异常清晰、稳定,如同最精密的暗金浮雕,散发着内敛而厚重的微光。那光芒温润而平和,不再有丝毫狂暴和灼热的气息。
他沉在水底,如同沉睡的雕像。呼吸……极其微弱,却平稳而绵长。
“江屿!江屿!”我趴在滚烫的锅台边,对着锅里的水,带着哭腔拼命喊他的名字。
水波微微荡漾,映着我泪流满面的倒影。水底的人,毫无反应。
老耿撑着墙,喘着粗气走过来,声音嘶哑得厉害:“别嚎了……死不了……让他……睡……”他枯瘦的手伸进锅里,试了试水温,那刺骨的寒气已经消失殆尽,只剩下温热的暖意。“把他……捞出来……小心点……”
我这才如梦初醒,慌忙和老耿一起,手忙脚乱地,小心翼翼地将江屿从温热的清水里捞了出来。他的身体依旧冰冷,却不再是那种冻僵的死气,而像一块温凉的玉石。我们用干净的旧床单把他裹住,抬回了他那间简陋的小屋。
把他安顿在铺着干净被褥的床上,盖好被子。他依旧沉睡,呼吸平稳,眉头不再紧锁,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胸口那片铜斑纹在昏暗的光线下,如同呼吸般,极其微弱地、稳定地搏动着暗金色的光晕。
老耿瘫坐在床边的破椅子上,像一截被抽干了水分的枯木。他摸出旱烟袋,手抖得厉害,半天才点着火,深深吸了一口,呛得直咳嗽。烟雾缭绕中,他那张刀刻斧凿的脸,疲惫到了极点,浑浊的眼底却翻涌着一种劫后余生的复杂光芒。
“这条命……算是从阎王爷手里……硬抢回来了……”他嘶哑地开口,烟雾随着话语吞吐,“那铜斑……暂时被汤里的煞气……冻住了‘火’性……成了死物……”他指了指江屿胸口那稳定搏动的暗金纹路,“但根子还在……想彻底拔掉……难……”
他顿了顿,枯瘦的手指在怀里摸索着,掏出来一个东西,递给我。
那是一个小小的、用某种不知名的暗褐色树皮缝成的三角符包。针脚歪歪扭扭,看着粗糙简陋,散发着一股淡淡的、混合着泥土和草药的奇异味道,闻着让人心神莫名地安定。
“贴身戴着……”老耿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沉重,“能安魂……稳神……他刚熬过这一遭……魂不稳……神易惊……这东西……能护着点……”他浑浊的眼睛深深看了我一眼,“也护着你……”
我接过那个小小的符包,树皮的触感粗糙而温润。我紧紧攥在手里,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的稻草。看着床上沉睡的江屿,看着他胸口那稳定搏动的暗金纹路,一股巨大的、失而复得的狂喜和后怕,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我所有的坚强。我再也忍不住,趴在床边,把脸埋进他盖着的被子里,失声痛哭。这一次,不再是绝望的眼泪,而是劫后余生的宣泄。
哭声在小小的屋子里回荡。
没人注意到,窗外浓重的夜色里,巷子对面那家小旅馆二楼,那扇紧闭的、脏兮兮的窗户后面。
厚重的窗帘缝隙,不知何时又被无声地拉开了一道窄缝。
一双阴鸷到了极点的眼睛,如同暗夜里窥伺猎物的毒蛇,透过缝隙,死死地钉在这间亮着昏黄灯光的小屋窗户上。那冰冷的视线,仿佛穿透了薄薄的窗纸,精准地落在了床上沉睡的江屿身上,落在了他胸口那片稳定搏动着暗金微光的铜斑纹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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