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羽飞和沐夏红着眼眶,声音哽咽着,将岭杰布的坚守与牺牲,一点点讲完。说到痛处,两人都忍不住别过脸,用手背抹着汹涌的泪,喉咙里的哽咽混着窗外雪域的风声,听得人心头发紧。
“哥以前总说,冈仁波齐是神山,能涤荡所有的罪孽。”岭次仁忽然开口,声音轻得像怕惊扰了什么,尾音却微微发颤,“他做梦都想回到圣山下。”
赵羽飞伸手握住他的手,语气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次仁,我们一起送你哥哥回家,好吗?”
岭次仁用力点头,眼眶里的泪还在打转,眼底却倏地闪过一丝锐光。那光芒像藏在鞘中的刀,比从前岭杰布眼中的锋芒更沉、更烈,仿佛这片刻间,有什么东西在他心里破土而出,带着风雪般的执拗,要接起那份未竟的重量。
车子在冈仁波齐山脚下停稳时,正是清晨。
第一缕阳光劈开晨雾,越过雪山峰顶的刹那,便将鎏金般的光芒泼洒在红褐色的山体上。经幡在风里猎猎作响,五色布条上的经文随着飘动轻轻震颤,像是在低声诵经。转经道上的玛尼堆层层叠叠,石头被岁月磨得温润,每一块都刻着六字真言,在阳光下泛着沉静的光。
一群人沉默地走着,靴子踩在碎石路上,发出细碎的声响,与远处雪水融化的叮咚声交织在一起。岭次仁打开手中的木盒,里面的骨灰被山风一卷,化作无数细碎的白末,像万千只素蝶振翅,乘着风向上飘去——掠过挂满经幡的玛尼杆,掠过转经人手中不停转动的经筒,掠过崖壁上斑驳的梵文石刻,最终融入那片澄澈如洗的蓝天。
“阿爸说,人来自尘土,归于天地,就像经幡终要被风撕碎,融进山川里,哥,我早已不是那个只会拽着你袍子角躲风雪的小不点了。你没走完的路,我替你接着走,直到和你一起回归圣山。”
岭次仁双手合十,指尖抵着额头,轻声念起了六字真言,“嗡嘛呢叭咪吽……”
他的声音清越辽远,带着吐蕃人诵经时特有的虔诚与苍古,像一颗被雪水浸润过的石子,轻轻投进静谧的湖面,在每个人心头漾开一圈圈绵密的涟漪,久久不散。
沐夏望着那些白色的粉末渐渐消散,脸上带着几许失落,耳边岭杰布阿妈红色眼眶对着圣山开始低语:“杰布,我的孩子,跟着转经的风走吧,跟着雪山的影子走,跟着朝圣者的脚步走,去你想去的地方——那里有佛,有经,有永远的安宁。”
风里带着酥油茶的香气,远处的寺院传来隐约的钟声,一下,又一下,敲在连绵的雪山之间。五个人停下脚步,学着转经人的模样,顺时针绕着玛尼堆慢慢走着,口中默念着经文。阳光越来越暖,将每个人的影子拉得很长,与那些刻满真言的石头、飘动的经幡、以及消散在风里的白色粉末,一同融进了这片庄严而圣洁的天地里。
仿佛有声音在风里低语:回来了,终于回来了。
冈仁波齐的风,会记得这一天。记得一场迟来的告别,也记得一场崭新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