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跟鞋踩在空旷寂静的酒店门廊大理石地面上,发出空洞的回响。她拉着陆凛的手依旧没有松开,反而握得更紧,仿佛那是唯一能汲取力量的源泉。她的指尖冰凉,甚至还在微微颤抖。
陆凛高大的身影笼罩着她,沉默得如同一座随时可能爆发的火山。他任由她拉着,步伐与她保持一致。那只被她紧握的、沾满鲜血的手,感受着她指尖的冰冷和颤抖,掌心传来她强自压抑却依旧明显的脉搏跳动。另一只垂在身侧的手,指缝间凝固的鲜血在冷空气里变得黏腻。他周身那股骇人的暴戾气息并未完全散去,只是被强行压制在冰冷的表象之下,如同冰层下汹涌的熔岩。
酒店门童早已被这阵仗吓得噤若寒蝉,远远地缩在一旁,连呼吸都放轻了。
司机早已将黑色的劳斯莱斯幻影无声地滑到门廊下。保镖迅速而无声地拉开车门,垂首肃立。
沈微几乎是靠着陆凛手臂的力量,才维持着最后的体面,弯腰坐进车内柔软的真皮座椅。车门关上的瞬间,隔绝了外面的一切光亮和窥探,也仿佛抽走了她最后一丝力气。她猛地靠在椅背上,闭上眼,长长的睫毛如同脆弱的蝶翼,剧烈地颤抖着。胸前的红酒污渍冰冷黏腻地贴着皮肤,那股浓重的酒气和血腥味(陆凛手上的)混合在一起,让她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的恶心。
陆凛紧跟着坐进她身旁的位置。车门沉重地合拢,发出沉闷的声响。车厢内陷入一片死寂,只有空调系统发出极细微的低鸣。
他没有立刻开口,也没有任何动作。他只是侧过头,在昏暗的光线下,沉沉地凝视着她。目光如同实质,带着滚烫的温度和沉甸甸的分量,一寸寸地掠过她苍白的脸颊,紧闭的双眼,微微颤抖的唇,最后落在她胸前那片刺目的暗红污渍上。
那污渍,像一道丑陋的伤疤,烙印在他眼底深处。
车厢内的空气凝滞得如同胶水。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充斥着无声的压抑和尚未平息的惊涛骇浪。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有几秒钟,也许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沈微依旧闭着眼,但紧握的拳头放在膝盖上,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她深吸一口气,那气息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然后缓缓地、极其艰难地吐出。
就在这时,一只温热、带着薄茧和明显血腥味的大手,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轻轻地、却无比坚定地覆上了她冰冷紧握的拳头。
那掌心粗糙的纹路和残留的黏腻血液触感,像一道微弱的电流,瞬间击穿了沈微强撑的壁垒。
她猛地睁开眼,对上了陆凛近在咫尺的视线。
他那双深邃的眼眸里,此刻没有了宴会厅里那种毁天灭地的狂暴,翻涌的是一种更加复杂、更加汹涌的情绪——如同暴风雨后尚未平息的海面,深藏着滔天的怒意,却又被一种浓得化不开的、近乎噬人的痛惜和某种深不见底的懊悔所覆盖。那眼神沉甸甸的,像要把她吸进去,又像在无声地确认她是否真的完好无损。
两人目光在昏暗的车厢内无声地交汇、碰撞。空气中弥漫着未散的硝烟味、血腥味,还有彼此剧烈的心跳声。
沈微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喉咙却像被砂纸磨过,干涩得发不出任何声音。所有的委屈、愤怒、恐惧、仇恨,还有那刚刚被强行点燃的、玉石俱焚般的勇气,此刻都堵在胸口,翻腾不休。
陆凛的喉结剧烈地上下滚动了一下。他覆在她拳头上的手微微收紧,带着一种安抚的力量,却又像是在汲取她存在的真实感。然后,他微微倾身,靠近她的耳畔。
温热的气息拂过她冰冷的耳廓,带着他身上特有的、混合着淡淡血腥的清冽气息。他的声音低沉喑哑到了极点,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胸腔深处挤压出来,裹挟着尚未散尽的暴戾余烬,却又奇异地透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几乎可以称之为温柔的沙哑:
“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