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如此!原来他一直背负着这样的秘密!背负着未能救下她父母的愧疚!背负着从杀手组织手中将她夺回的伤痕!而她却一次次地质疑他,用最尖锐的恨意刺向他… 强烈的悔恨和排山倒海的心疼瞬间淹没了她,泪水毫无预兆地汹涌而出,大颗大颗地砸落在浴缸边缘,混入氤氲的水汽中。
“对不起…” 她哽咽着,声音破碎不堪,带着浓重的哭腔,“陆凛…对不起…我…” 她不知道该如何表达此刻翻江倒海的情绪,只能一遍遍重复着这苍白无力的三个字。
一只带着湿热水汽的大手,带着微微的颤抖,轻轻地、试探性地覆上了她紧抓着浴缸边缘的手背。掌心滚烫。
沈微抬起泪眼朦胧的脸。
陆凛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正侧头看着她。暖黄的灯光下,他深邃的眼眸里没有了往日的冰冷和锐利,只剩下被水汽晕染开的、深不见底的红,里面翻涌着痛苦、脆弱、希冀,还有一丝…小心翼翼的恳求。水珠顺着他棱角分明的脸颊滑落,分不清是泪水还是热水。他干燥的嘴唇动了动,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砾摩擦:
“现在…你信了吗?” 他紧紧地盯着她,眼神像溺水的人抓住最后一根浮木,带着孤注一掷的绝望和期盼,“信我…没有杀他们…信我…只是想把你…从地狱里拉出来?”
他的眼神,他卑微到尘埃里的询问,像一把烧红的刀子,狠狠捅进沈微的心脏,又用力地搅动。所有的怀疑、恐惧、恨意,在这双眼睛面前,在这血淋淋的真相面前,被击得粉碎,只剩下无边无际的心疼和一种近乎灭顶的酸楚。
她再也控制不住。猛地站起身,不顾他身上的水渍,不顾自己脸上狼狈的泪水,张开手臂,用尽全身力气扑过去,紧紧地抱住了他水下的肩膀!脸颊贴着他湿漉漉的、滚烫的颈窝,滚烫的泪水汹涌地淌进他的皮肤里。
“信!” 她在他耳边哭喊出声,声音嘶哑却无比清晰,带着一种斩断所有荆棘的决绝,“我信!陆凛…我信你!” 她用力地收紧手臂,仿佛要将自己嵌入他的骨血,“对不起…对不起让你一个人…背了这么久…对不起…”
温热的泪水灼烫着颈侧的皮肤,那一声带着哭腔却斩钉截铁的“信”字,像一道划破漫长黑夜的惊雷,狠狠劈在陆凛早已千疮百孔的心防上。他高大的身躯剧烈地一震,仿佛被这巨大的冲击抽走了所有力气,紧绷的脊背瞬间垮塌下来。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骤然闭上,滚烫的液体再也无法抑制,汹涌地从眼角溢出,混着脸上的水珠和沈微的泪水,无声地滑落。
他僵硬了许久的手臂,终于缓缓抬起,带着千斤的重量和无法言喻的颤抖,小心翼翼地、一点一点地,回抱住了怀中颤抖哭泣的女人。手臂越收越紧,如同濒死之人终于抓住了救赎的绳索,发出了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呜咽。
水汽弥漫的浴室里,只有哗哗的水声,和他们彼此交织的、沉重而压抑的哭泣声。那些横亘在两人之间的血海深仇、猜忌怀疑、爱恨交织的荆棘,在这滚烫的泪水与绝望的拥抱中,被血淋淋地斩断,又被滚烫的温度烧灼着,熔铸成一种更加复杂、更加深沉、带着血腥与救赎气息的、无法分割的联结。
许久,许久。浴缸里的水渐渐变温。
门外,传来了管家刻意压低的、带着谨慎的声音:“先生,夫人,周警官来了,说有要事。” 周警官,正是那位一直暗中相助、斡旋洗清陆凛罪名的退休老刑警。
水声和哭泣声骤然停止。
陆凛和沈微几乎同时松开了彼此。沈微迅速抹去脸上的泪痕,退开一步,眼神里还带着未褪的红肿和泪光,但已迅速恢复了清明,看向陆凛。
陆凛眼中的脆弱和痛苦如同潮水般退去,重新被一种深沉的、带着疲惫的锐利所取代。他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已敛去了所有外露的情绪,只剩下深不见底的幽潭和一丝凝重。
“知道了。” 他的声音恢复了惯常的低沉,只是带着浓重的沙哑,“请周警官稍等,我马上出来。”
沈微看着他额角那道在暖光下依旧刺目的血痂,看着他肋下被纱布重新包裹好的伤口,看着他眼中那重新凝聚起的、属于陆氏掌权者的深沉光芒,心中那刚刚被泪水冲刷出的巨大空洞,又被一种沉甸甸的、混合着心疼与不安的情绪填满。
洗清罪名,尘埃落定?不。老刑警深夜来访,只可能带来新的、更深的暗流。
风暴的中心,从未真正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