荧光魔窟的光晕似乎黯淡了几分。菌伞投下的斑斓色彩,在白骨夫人周身织出一张躁动不安的光网。她斜倚在菌丝软榻上,指尖无意识地捻碎了一朵飘落的发光孢子,细碎的荧光粉末沾在惨白的骨甲上,如同灼烧的星点。
历锋的身影刚刚消失在菌丛的阴影里,那股刻意营造的“空荡”便如同冰冷的潮水,狠狠拍打在白骨夫人的道心上。
“退下…无事不必打扰…”
她回味着自己说出的这句话,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针,扎得她心头那股无名火越烧越旺。二十年了,他何曾真的“无事”?她何曾需要“下令”让他退避?他本该像影子,像空气,像这魔窟里无处不在的孢子…在她需要时自动出现,在她厌倦时安静蛰伏!
可现在?他竟敢…真的走了?如此干脆!
“历锋!”一声厉喝骤然撕裂魔窟的寂静,带着筑基修士的威压,震得周围巨大的菌伞簌簌抖动,孢子如雪崩般簌簌落下。
深渊的阴影深处,那纯黑的骨甲身影无声浮现。温润的画皮覆盖其上,依旧是那副恭敬温顺的模样。“夫人?”声音平稳,听不出丝毫波澜。
“本座乏了?”白骨夫人猛地坐直身体,白骨面具下的目光锐利如冰锥,死死钉在画皮脸上,“本座乏了,你就只会说一句‘安歇’,然后拍拍屁股走人?二十年!二十年侍奉,就教会你这些?!”
画皮的脸上,那温润的笑意第一次出现了极其细微的波动,如同平静湖面投入了一颗石子。他微微垂下眼睑,那层温顺恭敬的表象下,一丝冰冷、坚硬、甚至带着点…疲惫的东西,缓缓渗透出来。
“夫人息怒。”他的声音依旧平稳,却少了那份惯有的、近乎刻意的熨帖,“夫人说乏了,属下自然不敢打扰夫人安歇。夫人说无事不必打扰,属下自然…谨遵法旨。” 他抬起头,那双清澈的眼眸直视着白骨面具后的怒火深渊,里面没有恐惧,只有一种近乎死寂的坦然,“夫人若觉得属下懈怠,自可责罚。属下…领受便是。”
“领受?”白骨夫人怒极反笑,森白的指骨猛地指向历锋,“你这是什么态度?嗯?你在跟本座置气?你这头…本座豢养的怪物!本座让你生便生,让你死便死!你的一切都是本座给的!你有什么资格在这里给本座甩脸色?!本座离了你,难道就活不下去了?笑话!这骸骨城,这西北边陲,有的是奇珍异宝,有的是俊男美女!本座想要什么样的‘解闷’没有?你以为你算什么东西?不过是一件用得还算趁手的器物罢了!”
她的声音越来越高,带着被冒犯的狂怒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色厉内荏的恐慌。菌窟内阴风骤起,刮得荧光乱舞,如同鬼魅摇曳。
画皮静静地听着,那层温润的外壳在筑基威压和刻薄的言语冲击下,如同劣质的瓷器般片片剥落,露出底下深渊般的死寂与冰冷。当白骨夫人那句“器物”落下时,他忽然轻轻扯动了一下嘴角。
那不是一个笑容。更像是某种坚硬之物断裂的痕迹。
“夫人说得是。”他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奇异的沙哑,仿佛摩擦着万载玄冰,“属下…本就是夫人掌中玩物,深渊怪物。生杀予夺,全在夫人一念之间。” 他向前踏出一步,深渊骨甲在迷离荧光下反射出冰冷的光泽,画皮的脸上,那最后一丝温顺彻底消失,只剩下一种近乎残酷的平静。
“夫人若觉得属下碍眼,觉得属下…‘不称心’了。”他直视着白骨夫人,一字一句,清晰无比,“那便…杀了属下吧。”
“嗡——!”
整个荧光魔窟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固!飘落的孢子停滞在半空,菌伞的光芒骤然一暗!
杀了他?
白骨夫人白骨面具下的瞳孔,在听到这三个字的瞬间,不受控制地猛然一缩!一股彻骨的寒意,毫无征兆地从她的道心深处炸开,瞬间冻结了所有的怒火!
杀了他?
这个念头…这个她二十年前曾无数次权衡、最终被扭曲的欣赏和掌控欲压下的念头…此刻被他自己如此平静、如此理所当然地抛出来,却像一道惊雷,狠狠劈在她自以为坚固的道心上!
她能杀他吗?当然能!他是练气,她是筑基!骨玉指一出,他那引以为傲的深渊骨甲也挡不住!
可是…杀了他之后呢?
谁会在她修炼间隙,恰到好处地递上一杯温养神魂的灵茶?谁会搜罗那些凡尘俗世里让她都觉得新奇有趣的小玩意儿,驱散这千尸洞永恒的枯寂?谁会在她慵懒时,无声地替她梳理发丝?谁会记得她每一句无心的话语,然后不动声色地将其变为现实?
那些被她视为理所当然的“舒适”与“熨帖”,此刻如同被强行剥离的皮肤,露出了底下血淋淋的空洞与…恐慌。
离了他…真的…什么都没意思了。
骸骨城?俊男美女?奇珍异宝?那些东西,她唾手可得,却如同嚼蜡!
一股巨大的、混杂着被看穿的羞怒和更深层次恐惧的无力感,瞬间攫住了白骨夫人。她指着历锋的骨爪微微颤抖,竟一时语塞。那句“本座离了你一样享受”,卡在喉咙里,怎么也吐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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