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暄的位置偏隅,却依旧有人上前攀谈。
他脸上挂着无可挑剔的浅笑,应对得体,既不热络也不冷淡。偶有一二心高气傲、自诩清流者,远远投来鄙夷嘲讽的目光,更有甚者,故意高声与邻座谈论“幸进之辈”、“有辱斯文”云云。
顾暄只是眉峰微微一挑,眼神似笑非笑地掠过那几人,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小小的喧嚣:“陛下隆恩,许尚公主,是为驸马。此等恩荣,乃天家旨意,顾某唯有感念涕零,鞠躬尽瘁以报天恩。”
他顿了顿,唇角笑意加深,透出一丝难明的锐利,“列位清流君子若对此事尚存疑虑,不若递牌入宫,觐见陛下当面陈情?想必陛下,定然乐于纳谏。”
那几人脸色瞬间变得极为难看,喉头滚动了几下,终是狠狠瞪了顾暄一眼,狼狈地扭开头去,再不敢多言半句。
觥筹交错间,一个身着青布儒衫的年轻士子,拎着一把细嘴白瓷酒壶笑吟吟地走了过来,口中说着讨教诗词文章之类的话。
他离顾暄桌案尚有半步,手腕极其自然地一转,替旁人斟酒的姿势一滑,壶嘴便悬在了顾暄面前那只刚刚添了半杯酒的玉色琉璃盏上方。
一切毫无异状。
两枚微曲的指尖,极其隐蔽地在壶身底部某个凸起处捏了一下。
几乎无人察觉,只有顾暄眼底幽光一闪即逝。
他执杯的手指微微动了动,指尖感受到转瞬即逝的滞涩感,快得如同错觉。
那酒液依旧清澈,看不出丝毫变化。
年轻士子笑容不变,执壶手腕稳定如初,只在替顾暄续满酒杯后,手指几不可查地微微蜷缩了一下。
酒盏无声地摆回顾暄面前桌案。
不过一炷香功夫。
顾暄原本清冷的颈侧皮肤,如同被无形的画笔刷过,悄然漫上一层如晚霞浸染般的潮红。
他端起那杯酒,指尖竟微微发热。
入口清冽,滑过喉管,落入腹中却骤然腾起一股燥意。
他眉心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放下酒杯。随即伸手取了茶壶,旁若无人地倒了满满一杯凉茶,仰头饮尽。
然而,两盏冰凉的茶入腹,非但未能压下那股从丹田深处灼烧起来的邪火,反而如同火上浇油。
一股滚烫的血气直冲头顶,将他那双点墨般的眼眸都熏蒸得微微泛红。
‘是秽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