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氏老妇们以年龄最长的李氏为首,平日深居简出,行事十分低调。对外界消息,也算不得灵通。
孟六郎带来的消息,令众人大惊失色。
就连自诩忠义的陆氏,也是惊怒交加:“皇上这是患了失心疯不成?”
匈奴蛮子进犯幽州,裴青禾率兵奋战,麾下精兵死伤惨烈。裴青禾自己也受了伤,一直在静养。身为天子,不思如何犒赏三军重赏主将,竟送去一道赐婚的圣旨!
脑子是被驴踢了吧!
陆氏怒气上涌,面红如潮,立刻就要往外冲。
方氏等人忙拦下她:“大嫂,你别激动。”
“别担心,青禾不是任人揉捏的软柿子,一定能应对。”
陆氏怒道:“能怎么应对?要么接旨进宫做贵妃,要么抗旨不从。青禾那丫头的脾气,你们又不是不知道。这么一闹,之前的战功就都白费了!以后裴家军该怎么办?青禾又该怎么办?”
“不行!我得进宫去见皇上,请皇上收回圣旨。那个韩侍郎才走没多久,派快马追回来,此事还有转圜的余地。”
陆氏头脑难得这般清醒,说话有理有据。
方氏等人面面相觑,拦出去的胳膊不知不觉就松了一松。陆氏像要出栏的猛兽一般,眼看着就要冲出去。
李氏无奈之下,喊了一声裴甲。
裴甲点点头,将裴家大宅的门关上。十数个壮实的精兵,齐整整地并排站着,将门堵了个密不透风。
陆氏气急败坏,冲李氏嚷了起来:“你拦着我做什么?难道你要眼睁睁看着青禾被逼着做逆臣?”
李氏头发花白,牙都快掉光了,说话时语速缓慢:“张家父子都拦不住皇上,你一个无兵无权的老妇,要怎么拦?”
陆氏咬牙:“我去死谏!我一头撞死在皇上面前,请皇上收回圣旨!”
李氏想了想:“这倒也是个办法。裴甲,开门,让她去。”
陆氏:“……”
裴甲竟然真的开了门,让了开来。
所有人都不动弹,一起看着陆氏。
陆氏进退两难,愤愤转头。
李氏这才叹了口气:“孟将军特意来送信,我们先谢过孟将军。”
一众老妇齐声行礼道谢。
看了一场热闹大戏的孟六郎回过神来,连忙闪身避让:“诸位快请起。说来惭愧,我去请庞丞相出面,庞丞相不肯应承。这件事,我不会袖手旁观。我现在就进宫面圣,劝皇上收回成命。”
李氏又叹一声:“孟将军一番美意,老身代青禾谢过。不过,这是青禾的事,也是裴家军要应对的麻烦,不能将北平军牵扯进来。”
“孟将军不是一个人,麾下还有一众军汉。遇事不要冲动,得多为北平军考虑。别惹出乱子,朝堂里有人一直盯着将军。若是被人逮住把柄,借机生事,就大大不妙了。”
换做从前,孟六郎定会脱口而出“我才不怕张氏父子”。
如今的孟六郎,到底经历了几年磨炼,和张氏父子没少打交道,心中颇有几分忌惮,深知李氏说的都对,不由得沉默下来。
李氏温声道:“大将军率骑兵救援裴家军,这份恩义,我们裴家上下都记在心里。小将军先回去吧!我们这些老骨头,得好好商量商量接下来该如何应对。”
孟六郎只得点点头。
踏出裴家大宅,走出老远一段路了,孟六郎忍不住回头。
裴家大宅的门重新关了起来。一扇厚重的门,将裴家长辈们和外界隔开。
为了裴青禾,为了裴家军,二十多位年迈的老妇心甘情愿地来了渤海郡,在这里一住就是三年多。
这份隐忍,这份耐力,着实令人钦佩。
……
“派人盯着裴氏老妇。”张大将军暗中下令:“有任何异动,立刻来禀报。”
只要她们有所举动,张家便可以寻她们的错处,给她们按上不敬天子的罪名。
然而,等了又等,裴氏老妇们愣是没有任何动静。裴家大宅的门,一直紧闭,仿佛与世隔绝。
张允忍不住皱眉:“父亲,我们什么都不做,就这么等下去吗?”
张大将军冷冷道:“你想做什么?”
张允的嘴动了动,又闭上了。
“你还不如一群老妇沉得住气。”张大将军怒道:“这等时候,说什么都是错,做什么也都是错。受委屈的是皇后和张氏一门,我们占了道义上风。”
“等裴青禾抗旨不从,和天子反目决裂,我们再挺身而出。到那时,谁也挑不出张家的错处。”
“要行大事,就要有足够的耐心。连这点小事都忍不了,难成大器!”
张允被亲爹喷的灰头土脸,根本不敢再吭声。
张大将军呼出一口闷气,低声吩咐:“裴宅那边,继续盯着。还有孟六郎那里,也盯紧了。”
“孟大郎不在,孟六郎一个莽夫,有勇无谋。我们要趁着这个良机吞了北平军。”
……
渤海郡里暗流激涌。
辽西城却是另一番景象。
大战过去近两月,重伤不治的已经被埋入土,轻伤的基本都养好了。李将军父子的坟头已经长了草,辽西城里的百姓个个拥护裴家军,早已将李将军父子忘了个干净。
裴青禾身上的伤也养了个七七八八,亲自竖起裴家军的军旗招募新兵。
招兵第一日,便有百姓纷纷涌来报名,其中竟有不少女子。
裴家军里的女兵,每日巡城戒备,和寻常士兵一样领军饷吃军粮。那些乌七八糟的流言蜚语,根本伤不到她们分毫。
辽西城里的寻常百姓,看着女兵十分新奇,反复问询过后,壮着胆子送自家的女儿孙女来了。
裴青禾在军帐里养了两个月,皮肤养白了一些,脸颊也丰润了些,受伤时的苍白虚弱早已不见踪影。出现在百姓们眼前的,是精神奕奕风采卓然的裴将军。
裴青禾什么都不用说,往裴字旗旁一站,便引来了络绎不绝来征兵的百姓。
杨虎吕奉等人,都看得羡慕极了。
征兵素来是最令人头痛的事。到了裴家军这里,竟是毫不费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