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日,晨光熹微。
那曾搅动全城心魄的鼓声,终于在黎明时分归于沉寂。
紫宸殿外的长街上,百姓自发地点燃了香烛,青烟袅袅,汇成一片悲悯的云海,祭奠着那位传说中已经为国捐躯的少年将军,沈明远。
病榻之前,林昭昭已经不眠不休地守了七个昼夜。
她的眼眶深陷,嘴唇干裂,唯独那双眼睛,亮得惊人,仿佛燃尽了所有生命力,只为守护眼前这微弱的烛火。
她伸出枯瘦的手,覆盖在沈明远冰冷的掌心上,指尖开始有节奏地轻叩,一下,两下,三下……那不是寻常的安抚,而是百米赛道上,发令枪响前的预备节拍,是只属于他们二人的默契。
一下,又一下,那节拍穿透了昏沉的死寂,叩响了沈明远潜意识最深处的门扉。
他的眼睫,终于如蝶翼般颤动了一下。
林昭昭的心跳骤然停滞,她屏住呼吸,继续轻叩。
终于,那双紧闭了七日的眼眸,缓缓睁开。
没有初醒的迷茫,只有一片看透生死的澄澈,他凝视着头顶的纱帐,沙哑的嗓音像是被烈火灼烧过:“血契……需要双血同启。你流的血……和锁眼纹路完全吻合。”
林昭昭一怔,还未开口,沈明远已经用尽全力,从枕下摸索出一片被烧得焦黑卷曲的羊皮残片。
他将残片递到她眼前,那上面,古老的火漆印记虽已残破,却依旧能辨认出主体的图腾——两个初生的婴儿,并排卧于一汪血池之中。
“这不是林家的纹路,”沈明远的声音低沉而急促,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笃定,“是北狄皇族独有的‘赤脉’图腾。”他深吸一口气,投下了一枚足以颠覆整个天武的惊雷:“天武开国,为镇压北狄龙脉,曾与北狄签订过一份阴阳盟约。以两国皇室各一名新生儿为祭品,互换身份,埋入敌国顶级豪门。这血契平日沉寂,唯有在国运危急、需一方血脉献祭时,才会自动激活。”
林昭昭如遭雷击,浑身血液瞬间冰冷。
她猛然想起师父紫凰临终前那句意有所指的话:“你不是工具……但你生来就是钥匙。”
原来如此。
她不是工具,她是钥匙本身。
一把用敌国皇血铸就,用以开启天武生死之门的钥匙。
正在她心神俱裂之际,殿门被悄无声息地推开一道缝,赵五闪身而入。
他脸色凝重,将一只布满尘埃的木匣双手奉上:“林帅,这是家父……陈伯的遗物,他临终前嘱咐,若您平安归来,务必亲手交给您。”
林昭昭颤抖着手打开木匣,里面没有金银,只有一本泛黄的古册——《机关子母录》。
书页翻动,一行行蝇头小楷,清晰地记载了当年那场惊天动地的“婴替”行动的全过程。
北狄的小公主,被秘密送入林家,成为了后来的林昭昭。
而那个真正属于林家的女婴,则在襁褓之中,便已夭亡。
册子的最后一页,附着一张精准的图绘,画的正是她那枚青铜指虎。
图旁注着一行小字:赤脉之证,北狄真血触之,则青光自现。
林昭昭盯着那行字,只觉得天旋地转。
她像是要印证什么,又像是要彻底斩断什么,抓起桌上的匕首,毫不犹豫地在指尖划开一道口子。
殷红的血珠滴落在那枚古朴的青铜指虎上。
没有泛青,而是骤然燃起一捧妖异的赤色烈焰!
火焰熊熊,在半空中扭曲成一行龙飞凤舞的北狄古字:“契成之日,执钥者当归北庭。”
归北庭……她每一次用自己的血去破解机关,每一次为了天武拼上性命,实际上都是在一步步唤醒这沉睡的宿命,将自己推向那片她从未踏足过的故土。
她,天武的功臣,竟是北狄的贵人。
金殿之上,气氛肃穆。
太子高坐龙椅,召见群臣,名为议功,实为审判。
他没有提及林昭昭任何战功,而是展开一卷明黄的丝帛,用一种不带任何感情的语调,宣读先帝密诏:“凡持‘紫凰’信物者,若非我林氏嫡系血脉,则视为北狄奸细,即刻收押天牢,听候发落!”
话音落,殿外甲胄碰撞之声大作,禁军如潮水般涌入,明晃晃的剑锋,齐齐指向殿中那个孤身而立的纤细身影。
林昭昭没有逃,也没有辩解。
她只是平静地抬起眼,目光扫过太子,扫过那些曾经对她赞誉有加的文武百官,声音清冷如冰:“我护城七夜,破影替、识风速、断金帐,以血肉之躯为天武赢得生机。这些……也算是奸细所为?”
太子缓缓闭上眼,再睁开时,眼中满是挣扎与疲惫,终究化作一声长叹:“你救的是天武的百姓,可你流的是北狄的敌血。百姓可以敬你,感激你,但天武的朝廷……不能认你。”
“好一个不能认我。”林昭昭发出一声极轻的冷笑,那笑声在金殿中回荡,说不出的讽刺,“所以,胜利归于天武,罪名归于我林昭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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