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何西门的精心调理下,柳含烟的身体恢复得很快。几天后,她已经能下床,在阿旺的搀扶下,在小院中晒晒太阳。阳光洒在她依旧苍白却有了几分生气的脸上,如同给易碎的瓷器镀上了一层温暖的光晕。她安静地坐在竹椅上,看着何西门在小院里分拣、晾晒着为她调配的草药。他穿着半旧的青布长衫,袖子挽到肘部,露出结实有力的小臂,动作专注而利落,侧脸在阳光下勾勒出坚毅而温柔的线条。
柳含烟的目光,如同被无形的丝线牵引,长久地、痴痴地落在那忙碌的身影上。劫后余生的心悸,连日来无微不至的守护,那份在绝望中将她拉回人间的力量和温柔…如同投入心湖的石子,早已在她心底激起了滔天巨浪。一种从未有过的、炽热而卑微的情感,如同藤蔓般疯狂滋长,缠绕着她的心。她知道自己配不上他,知道他只是过客,知道这份心思注定无果…可那份情愫,却如同野草般顽强,在阳光下肆意生长。
这天傍晚,晚霞将河水染成一片温暖的橘红。柳含烟的身体已经好了大半,她亲自下厨,做了一桌精致的江南小菜。小厅里点着温暖的烛光,气氛宁静而温馨。
“何先生…这次…又劳烦您了…”柳含烟低着头,声音细软,带着浓浓的感激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羞涩,素手执壶,为何西门斟了一杯温热的黄酒。烛光下,她低垂的脖颈线条优美,恢复了些许血色的脸颊如同初绽的桃花。
“分内之事,老板娘不必客气。”何西门端起酒杯,笑容温和。
两人安静地吃着饭,偶尔聊几句客栈的琐事,气氛融洽。柳含烟的目光,总是有意无意地飘向何西门,带着欲言又止的复杂情愫。烛光跳跃,映照着她眼中越来越浓的水光。
终于,她像是下定了某种巨大的决心,放下筷子,双手在桌下紧紧绞在一起,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她抬起头,鼓起毕生的勇气,直视着何西门的眼睛。烛光在她清澈的眸子里跳跃,如同燃烧的火焰。
“何先生…”她的声音带着明显的颤抖,却异常清晰,“我…我柳含烟…这条命…是您救的…两次了…我…我不知道该如何报答您…”她顿了顿,脸颊如同火烧,声音却更加坚定,带着一种豁出去的决绝,“我…我知道我配不上您…也知道您…您不是池中之物…迟早要离开…可我…可我…”
她的呼吸变得急促,眼中水光潋滟,仿佛下一秒就要哭出来,却又强忍着,一字一句,如同用尽全身力气般说道:“…可我…心里头…再也装不下别人了!从您第一次…在兰香阁把我从鬼门关拉回来…到这次…衣不解带地守着我…我…我这条命,这颗心…早就是您的了!我…我不求名分…不求您留下…只求…只求您知道…在这青溪河边…在这枕水居里…有…有这么一个没用的人…心里…心里永远给您留着一个位置…永远等着您…哪怕…哪怕您再也不回来…”说到最后,她的声音哽咽,泪水终于控制不住,如同断线的珍珠,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她猛地低下头,肩膀剧烈地耸动,压抑的哭泣声在寂静的小厅里显得格外清晰而心碎。
这是她积攒了所有勇气、抛弃了所有矜持和尊严的告白!如同飞蛾扑火,明知结局,却义无反顾。
小厅里一片死寂。只有柳含烟压抑的啜泣声和烛火偶尔的噼啪声。空气仿佛凝固了。
何西门端着酒杯的手僵在半空。他看着眼前这个哭得梨花带雨、将一颗心捧到他面前却又卑微到尘埃里的女子,心头如同打翻了五味瓶,复杂难言。感动?有。怜惜?有。但更多的,是一种沉甸甸的无奈和…一丝无法回应的歉疚。他注定漂泊,无法为任何人停留。这份情,他承不起。
沉默了几秒。何西门缓缓放下酒杯,脸上露出一抹温和却带着距离感的笑容。他没有看柳含烟的眼睛,目光仿佛越过她,落在了窗外流淌的河水上,声音平静得听不出波澜,带着一丝刻意的轻松:
“老板娘,你这黄酒…后劲不小啊。看你这脸红的,定是喝多了,开始说胡话了。快别哭了,再哭,这菜可都凉了。”他拿起筷子,若无其事地夹了一箸菜,放进嘴里慢慢咀嚼,仿佛刚才那番泣血的告白,只是一阵无关紧要的风,吹过便散。
装聋作哑。这是他能给她的,最不伤人的拒绝。
柳含烟哭泣的声音猛地一滞!她难以置信地抬起头,泪眼朦胧地看着何西门那副云淡风轻、仿佛什么都没发生的模样。巨大的羞耻和难堪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她刚刚燃起的所有勇气和卑微的期望!她苍白的脸上血色瞬间褪尽,变得比纸还白!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心,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揉碎!痛得无法呼吸!
她猛地低下头,双手死死捂住脸,肩膀剧烈地颤抖着,压抑的哭声变成了绝望的呜咽。原来…连这卑微的心意…在他眼里…也只是…酒后胡话…
何西门依旧沉默地吃着菜,仿佛对那绝望的哭泣置若罔闻。只是握着筷子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微微泛白。烛光在他低垂的眼睑下投下深深的阴影,掩盖了那抹一闪而过的复杂和痛楚。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楼梯传来!阿旺气喘吁吁地冲进小厅,脸上带着惊恐和焦急,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老板娘!何先生!不好了!兰香阁…兰香阁那个衣柜后面的洞…它…它自己又开了!里面…里面好像有东西在发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