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顺斋内。
芍药离开后,铺中一人缓缓抬起头来。
此人身着粉裙,丫鬟装扮,一张脸却黑沉沉的没有表情,正是阿四。
望着芍药匆匆而去的背影,阿四扯了扯不合身的裙角,大步走到柜台前,借着品尝桂花糕的动作,对着掌柜的低声道。
“告诉她,事情办妥了。”
离开将军府前,姜绾曾和他交代,有消息可以通过齐顺斋传递。
阿四一边吃着桂花糕,环视了铺子一圈,心中暗暗嘀咕。
齐顺斋身为京城数一数二的糕点铺子,坐落在最繁华的北街,顾客络绎不绝。
要盘下这样一个铺面,少说也要有千两白银。
姜绾一个深宅女人,竟舍得花大价钱买下齐顺斋,只为了传递消息。
阿四抿唇。
他猜得没错,这女人野心果然不小,绝非善类。
掌柜的颔首,微微侧身,将纸条递给了阿四:“主子的吩咐。”
阿四随意塞进袖中,转身欲走,却被掌柜的拦住了。
“这位姑娘。”掌柜指着桌上的空碟,笑盈盈道,“桂花糕还没付钱。”
阿四唇角抽了抽,黑着脸扔下了几角碎银。
“小气死了。”
“…和你们主子一样讨厌。”
出了齐顺斋,正赶上买完干果等物的梅香走过来。
“绣玉姐姐,咱们一起回府吧。”
梅香很是热情,笑着来挽阿四的胳膊,被他臭着脸一把甩开了。
“什么姐姐妹妹的,我和你很熟吗?”
阿四借着动作,将手中纸条展开,看清上面的字后,又飞快地收了起来。
他忽视了梅香委屈的表情,不耐烦道:“走吧,快些回府,免得误了差事。”
梅香咬了咬唇。
绣玉和自己一样,是姜绾指派到季府伺候的丫鬟。
她不合群,总是独来独往,力气很大,脾气更大。
梅香总觉得她哪里奇怪。
走个神的功夫,绣玉已经走远了,她来不及细想,快步跟了上去。
将军府,行止院中。
姜绾正拆开手中信封,将上头的文字读了一遍,眉眼间透出欣喜。
碧螺一边拨弄着火炉上的柑橘,一边笑着问:“夫人这么开心,是不是有什么好消息?”
姜绾道:“朱雀果然天赋异禀,研究苗疆秘术,短短几日便有了进展。”
“太好了。”
碧螺道。
“正好今日齐顺斋也来了消息,阿四顺利在芍药面前露了面。”
姜绾点头,从火炉上捡一颗橘子,缓缓剥开了橙黄色的果皮。
在发现那碗红豆汤有毒时,她便料到了是将军府中人动的手。
于是她装作没察觉此事,降低对方的警惕,又假借丢了镯子,让阿四辨认府中丫鬟。
在阿四指认出芍药后,姜绾的猜想得到了印证。
芍药是个采买处的三等丫鬟,在偌大的将军府毫不起眼,平日与各院均无交集,哪头都不沾。
仅靠调查以往的踪迹,很难查出她背后之人。
但将军府中有动机害人的,就那么几个。
顾玉容母子如今一心攀附云贵妃求生,自顾不暇。
宋子豫对后宅的了解都是通过赵管家,连赵管家都不知芍药的底细,说明此事与他无关。
姜绾并不知道芍药是何时被收买的,或许是在很久之前。
对方埋了这样一颗棋子,蛰伏许久,只等关键时刻,致命一击。
可见其背后之人,城府有多深。
“芍药隐藏得这么好,平日不会和主子轻易联系。”
姜绾轻声道。
“可发现了这么重要的消息,她未必能耐得住性子,一定会想办法将事情禀告,告诉沈辞,今晚把她盯紧了。”
当夜,沈辞便传来消息。
芍药偷偷与后院一位花匠见了面,这花匠与元老夫人身边的吴嬷嬷正是同乡。
“夫人,看来这花匠也是鹿鹤堂的人!”碧螺道。
姜绾眸光闪了闪。
看来此时,元老夫人已经知道自己所做的事了。
“要不要让阿四他们撤回来?”碧螺道,“免得被鹿鹤堂抓住把柄。”
“把柄?”
姜绾淡淡道。
“我担心舅舅安危,在季府安插侍卫保护,被人知道了又如何?”
“更何况,我巴不得她拿住我的把柄。”
碧螺困惑:“夫人何意?”
姜绾目光一凝。
舅舅的病与元老夫人脱不开关系,这一点她早就心知肚明,无奈,景元帝却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肯追查。
裴棠生辰宴上,她利用许姝加深了景元帝对元老夫人的怀疑。
那夜季嵘的暴动,触及了帝王的底线。
景元帝未必不知,季嵘之事牵扯了秘术。
为大局着想,他能纵容此人暗中宅斗,却无法容忍对方对皇室动手。
姜绾虎口拔须,成功勾起了帝王的愤怒。
一夜过后,景元帝下令送季嵘回府,并派精通异术的靳太医随行。
景元帝此举是放出鱼饵,找到与季嵘秘密联络之人,为其定罪。
可惜,元老夫人生性谨慎。
自季嵘回府后,她中断了所有联络,靳太医有再大的本事,也查不到蛛丝马迹。
姜绾拿起银剪,不紧不慢拨弄着烛芯。
“对方善于隐忍蛰伏,该如何应对?”
碧螺疑惑地看向她。
烛光摇曳,衬得她眸光明明灭灭。
她突然轻笑了声,对着烛台上簌簌跳动的火苗,一刀剪下。
“当然是引蛇出洞,请君入瓮。”